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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他們也不敢找農舍住宿,以免洩露行藏。沒有路,他們只聽說向東南可到華亭,只能認準方向摸索,只要座騎能走便可。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座山便是高美山,更不知這座山到華亭還有七八十里,自然也不知道那兩位中州鏢局的鏢師是崆峒門人。

  人地生疏,沒有路徑,山中虎狼出沒,怎敢趕夜路。

  他們在一處山崖下勒住座騎,安頓馬匹,卸下鞍具安排宿處,然後進食。他們帶了乾糧,有酒有菜,三五日不求人接濟毫無困難。

  夜風蕭蕭微帶涼意,但這些不畏寒暑的人,仍然用枯枝生起一堆火防獸。遠處隱隱傳來三兩聲狼嗥,和不知名的猛獸咆哮。夜貓子已開始活動,不時傳來一兩聲可怖的啼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林華仍不能坐穩進食,必須倚在架高的馬鞍坐下。他一面進食,一面笑道:「邢兄,其實你們用不著怕他們,我曾經救過他們的命,他們不會出賣我的。」

  邢永平不安地吃著一條雞腿,神色慄然地說:「不是兄弟不放心,俗語說:小心撐得萬年船,目下風聲緊急,你的行蹤必須嚴守秘密。他們即使不會出賣你,但誰敢保證他們不在無意中透露口風?只須有人得到風聲,便會引來大批吸血鬼。我寧可小心,辛苦些,只有這樣方可無虞。」

  「徐文海到底是什麼人?」林華轉過話鋒問。

  「我沒聽說過這號人物。」邢永平泰然地說。

  但經驗豐富機警絕倫的林華,已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反的神情,不再多問,又轉變話鋒問:「邢兄到塞外販私茶,做這門買賣多久了?」

  「三年了。」邪永平不假思索信口答。

  「邢兄該對安西盟不算陌生囉?」

  「不錯,不算陌生。」

  「邢兄認識嘉峪關的安西盟負責人嗎?」

  「這個……兄弟與他很少往來,算起來兄弟只算是小買賣,用不著與安西盟的人打交道。」

  「安西盟的嘉峪關負責人是不是姓楊名鈞?」

  「大概是吧。」邢永平仍然信口答。

  林華油然生起戒心,他開始對這幾位仁兄動疑了。私茶販子不可能不與安西盟打交道,運私茶出境,幾乎是安西盟主要財稅的來源。再就是安西盟嘉峪關負責人是李鳳,而不是盟堂護法楊鈞。

  驀地,右方樹林不遠處,突傳來一聲夜貓子的啼聲,宛如鬼哭。

  坐在火堆外側進食的洪貴,驚得失手將烙餅掉落,一躍而起伸手撥刀。

  「夜貓子,怕什麼?」管勇叫道。

  「呸!」洪貴向聲音處吐了一口口水。

  「嘿嘿嘿嘿……」怪笑聲傳自左方。

  這一次管勇也驚跳而起。邢永平卻不耐地叫:「仍然是夜貓子,你們是不是掉了魂……」

  夜貓子俗稱梟,也叫貓頭鷹,飛行無聲,啼叫聲有多種,反正不管如何啼叫,那怪聲音委實令人毛骨悚然,有時在人的附近發出像嘆息的聲音,簡直像是死人咽氣冤魂嘆息,膽小朋友膽都要嚇破。

  話未完,他突然一聲低叱,脫手擲出一支扔手箭,射向不遠處的草叢。

  草叢中有一星綠光閃爍,箭恰好射中綠星,草猛烈地搖動而倒,有物在滾動。

  「希聿聿……」不遠處拴在樹下的馬發出了驚嘶。

  另一名同伴向拴座騎處奔去。洪貴則奔向草叢,拖出一隻仍在掙扎的老狼,笑著:「大哥好高明的手法,一箭正中心坎,怎麼射起狼來了?」

  邢永平下不了臺,狠狠地咒罵道:「時衰鬼弄人,這一帶真邪門,怎麼老令人感到陰森森汗毛直豎的感覺?」

  「恐怕有鬼呢?」管勇毛骨悚然地說。

  「呸!天下間那有鬼?哼!真有鬼出現,大爺也得剝下他的鬼皮來。」邢永平恨恨地說。

  「那是什麼?」林華駭然叫。

  正前方五六丈的樹影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披頭散髮,穿了一襲及地破黑袍的鬼影,火光映照處,可看到其白如紙的僵屍臉孔,上身徐徐搖擺,像是被風吹動的紙人,一雙鬼眼發出令人可怖的厲光。

  「我的天!」管勇狂叫,向地下一躺,拖條氈子蒙住了頭,發瘧疾似的狂抖。

  邪永平口說不怕鬼,但真正有鬼出現,同樣會害怕,嚇得心中一慌,扭頭便向崖下跑。

  「是人,不要走。」林華叫。

  邢永平神魂入竅,聽說是人,膽氣一壯,立即正步轉身,看馬匹的人剛轉回,鬼影突然到了這人的身後。

  「當心身後。」林華急叫。

  這位老兄聞聲知警,止步轉身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雙腿發僵,張口結舌叫不出聲音,嚇傻了。

  鬼影齜牙一笑,大袖一揮,「啪」一聲響,這位仁兄被一袖拍出兩丈外,砰然倒地狂叫救命,卻無力站起來逃走。

  鬼影一閃即至,到了火堆前,用不似人類的聲音嘿嘿怪笑,笑完問:「誰要剝鬼皮?來吧!」

  洪貴居然有種,鼓起勇氣強按心頭恐怖,衝上就是一刀。

  鬼影一閃不見,一刀落空。正吃驚間,林華大叫:「身後,躲。」

  洪貴不假思索,旋身來一招「狂風拂柳」。糟!一刀掠過鬼影的頂門,鬼影突然縮矮,高不過三尺,手中的著火樹枝不偏不倚地向上一伸,烙在洪貴的鼻尖上。

  「哎……」洪貴狂叫,捂著鼻子向後跳。

  鬼影大袖一拂,「啪」一聲纏住了洪貴的雙腿。洪貴驟不及防,仰面便倒,恰好倒在火堆側被火灼傷了左臂,狂叫著向側急滾。

  林華軟弱不堪,倚坐在火堆旁無法移動,不由心中暗暗叫苦,鬼影掠到,大袖一揮,勁風撲面生寒,他感到腦門挨了一擊,立即人事不省。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然醒來,發覺身在一座茅屋中,一燈如豆,四壁蕭條一無長物,沒有任何擺設。

  他躺在堅硬的地面上,左首直挺挺地躺著邢永平五個人,鼾聲震耳,不知是昏睡呢?抑或是真的夢入華胥?屋中,流動著濃重的酒香。

  外面隱隱傳來夜梟的啼聲,和令人心驚的狼嗥。風聲颯颯,傳出一種奇異的吱吱嘎嘎聲。他傾聽片刻,訝然自語道:「怎麼?我像是身在江南,是夢幻呢,抑或是我聽錯了?」

  他沒聽錯,確是山風搖撼著竹枝的聲音,在這一帶根本不可能有竹子,但確是竹子搖曳互相磨擦所發出的聲音,難怪他以為自己身在江南。

  他的目光透過撐開的小窗,皎月當空,眾星朗朗,確是看到了搖曳的竹影,不是在做夢,但是否身在江南,卻無法證實了。

  他吃力地掙扎著挺起上身,正想推醒身旁的邢永平,小木門突然無聲自開,先前的鬼影出現在幽暗的燈光下,鬼影異形可怖,整間茅屋似乎陰森森可怖,鬼氣沖天。

  鬼影像無形質的虛影,冉冉而至聲息俱無。

  他注視著對方的蒼白面孔與異光綠綠的鬼影,毫不畏怯退縮,吁出一口長氣說:「前輩不必裝神弄鬼,小可是不怕鬼的。」

  「你為何不怕?」鬼影獰笑著問。

  「俗語說: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大丈夫立身行事如能問心無愧,可質天地鬼神何怕之有?」

  「你倒會說大話呢?」

  「事實是如此,不是大話。不瞞你說,我對鬼神毫無興趣,而且認為果真有鬼,鬼並不可怕……」

  「你怎知並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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