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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五百健兒傷亡一成,真正陣亡的僅有二十四名,以五百名眾擊潰了火獅牙蘭的二千餘兵,與各部落士兵四千餘,這一仗可說大獲全勝,雪夜奇襲輕易地奪了哈密城,善後問題不用林華操心,罕慎的後續大軍尚未趕來接應,他也無權追擊,也不願率兵輕進,何況他還有大事待辦呢?

  他留下四百人佈防守城,自己帶了六十名健兒,分為兩起,三十名負責內城,三十人趕處南湖,出告示列重賞追緝速克沁的頭目滿巴。

  他到了南湖,向未逃走的居民查問滿巴的下落。

  速克沁族的部眾聚居於喀喇伯都城,該城在哈密西面一百六十里。哈密八城在西面的共有五大城一小城。西六十里是素門哈爾輝,又稱頭堡。再二十里是阿恩塔納,也稱二堡。再四十里是托克齊,又稱七堡。再二十里是拉卜楚克,又叫五堡。最後一座大城是喀喇伯都,距五堡二十里再西行七十里,是小城察罕多羅海,地近太磧了。這一帶是西域的貢道要衝,也是哈密的精華地帶,也是至吐魯番的大道。

  據當地的居民供稱,速克沁族並未從喀喇伯都遷來哈密,那是不可能的事,火獅牙蘭根本不許各地部族任意遷移,尤其嚴禁各城的人四出遊牧,以保持貢道繁榮,也可以說是便於徵捐納稅。三年前南湖岸的一座牧場易主,聽說是一個投降牙蘭,替牙蘭四出強征美女的賣國賊,牙蘭將這座牧場作為酬勞的賞物賞給新主人。這人奴僕眾多,牲口無算,且擁有廣闊的耕地,從不與附近的人往來。聽說那賣國賊是叫滿巴,也可能叫把塔,至於到底是不是速克沁族人,便不得而知了。這人已在一月前舉家西遷,牧場交由牙蘭的手下十大將之一的阿黑把兒接管。滿巴遷往何處無人知悉,只知他往西遷走了。如果能找到牙蘭或阿黑把兒,或許能查出下落來。

  據居民說,滿巴的帳中,有不少來自各族的美女,也曾發現有漢家女郎。至於那些漢家女郎是什麼人,誰也不知道。

  城中擒獲的俘虜雖有數百,但真正的吐魯番佔領軍俘虜並不多,而且連一個頭目也沒捉到,這些人對所謂南湖的速克沁頭目滿巴一無所知。

  他又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了,本來,攻佔哈密找到人之後,他便得帶著人動身返回討來河三堡,這兒的戰爭與他無關。但沒有想到哈密是攻下了,要找的人卻下落不明。如果南湖的那位賣國賊果是滿巴,這傢伙卻在一月前西遷了。那麼,最可能遷往的地方,該是喀喇伯都。不追,豈不是前功盡棄?追吧,卻等於是替罕滇帶著兵馬打遍全哈密,是不是能找得到,還是未定之天。

  他心情苦悶,望西嘆息道:「天各一方十載於茲,沒想到要見一面也如此艱難。天哪!我該如何是好?」

  他不能半途而廢,一咬牙,決定打到喀喇伯都,不救回昔日的愛侶,絕不能罷手。他在等候罕慎的大兵到來,以便早日西進。

  火獅牙蘭逃到西面六十里的素門哈爾輝城,召集各路人馬收集殘兵,大軍雲集,前哨逐漸迫近哈密,風雨欲來,蘊釀著一陣可怕的大戰。

  第三天近午時分,罕慎的大軍在清除留駐沿途臺站之敵後,前鋒已接近哈密,主力正向哈密趕,一萬四千騎分為五路,漫山遍野踏雪急進。

  戰雲密佈,即將展開決定性的慘烈惡戰。

  西郊出現敵蹤,牙蘭的前鋒所派數十組遊騎,迫近至里外,向兩側展開搜索。

  牙蘭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直迫至兩里左右紮營。牙蘭親自率中軍三千騎,建帳豎旗立柵升起了戰旗。前鋒由一千親兵與兩千名雜牌軍組成,直迫自城北一里安營。左右鋒也由一千名吐魯番兵加上兩千名雜牌軍組成,後衛的兵力也相等。一萬五千騎建帳五百,五方安營有章有法,極為壯觀,聲勢駭人。後續人馬仍陸續到達,由後衛分配序列與紮營區,人馬不住增多。

  四百餘名健兒防守著龐大的哈密城,城周四里,如何能防守得住?而且城中還有不少態度不明的居民,和數百名俘虜,必須派人看管,真正能上城防守的人太少了。該死的罕慎大軍又遲遲不來,而敵已兵臨城下,處境惡劣萬分,四百餘名健兒開始動搖,信心在急劇喪失。加以這群人分子複雜,成軍為期甚暫,能勝不能敗,勝則驕狂難馭,敗則軍心動搖一哄而散,危機到了。

  林華在城頭察看敵勢,也有點暗暗心驚。對方的中軍外是拒馬,中是由六百匹駱駝組成的駝城,內是衝陣的雪車,戒備森嚴,想偷營劫寨勢不可能。

  他察看良久,然後巡城一周,已看出部屬臉上的懼容,便知軍心已在渙散,不由心中焦急。

  情急智生,他決定來一次大膽的行動,置之死地而後生。

  首先,他派人到城外放出空氣,向居民徵糧草,揚言大兵未至而強敵壓境,故而準備撤守棄城與大軍會合。其次,他下令召集伍長以上的人至王府聚會。至於己方的單薄兵力,不用告訴敵人也會知道,他希望敵人知道他害怕,知道他將要撤退。

  初更天,火獅牙蘭上當了,後衛與後到的人馬開始移動,包圍已成。

  左右鋒各調出一千兵馬,改在東面三里外安營,準備明天阻擊罕慎的大軍。

  忙了兩個更次,兵疲馬困,至四更方完全歇息,諒哈密城的四百餘人馬,除了等死之外,毫無出擊的可能。

  五更正,四百健兒皆反穿羊皮襖,裹在胸甲,渾身白色,悄然徒步走出了北門。

  林華與拉克威神力天王三個人領先百步,銜枚急走,主將親赴敵前,列為兵家大忌,但今晚情形不同,他必須身先士卒清除警哨。

  吐魯番的前鋒營,前面只設了拒馬,別無障礙,全靠哨兵警戒。他用上輕功絕學,以隱秘快速的行動,清除了五道警哨從右面突入,在角聲鳴起的剎那間,四百健兒殺聲動天,砍倒帳幕放火,奪過馬匹,然後上馬衝殺。西域的健兒騎馬不用鞍,奪到馬匹便可騎乘,四百健兒將一座座帳幕踹平,把那些在夢中驚醒而疲憊不堪的吐魯番兵,殺了個人仰馬翻,兩千餘匹戰馬被趕散在雪光明亮的平原上,人與馬向四面八方奔逃,倉卒間敵我不分,有些甚至自相殘殺。

  四百健兒見好即收,在天色發白時便迅速地撒回城中去了。趕來救援的兵馬慢了些,只能吶喊著替他們送行,但追兵卻不曾發現,退入城的人到底是否全部退入了。

  這一仗,牙蘭又是一敗塗地,斷送了前鋒,也令軍心動搖。這傢伙一怒之下,狂怒地在辰牌時分,率兵迫城。

  一萬兵馬在北門外兩里列陣,旗門下,火獅牙蘭穿一身紅戰甲,火紅盔,胯下是天方棗騮駒,紅桿斬馬刀。盔下露出紅色的一簇虯鬍,身高八尺以上,雄壯如獅,一雙銅鈴眼厲光閃閃,坐在馬上神氣極了,像是天神下降。

  北門大開,兩百健兒在百步外列陣。林華一身輕裘,內穿掩心甲,不戴盔只戴披風,綽斬馬刀,腰佩大劍,皮護腰繫在襖外,背上是一袋狼牙,背著上好弦的鐵胎弓。鞍旁掛著繪了天狼頭微的鐵葉盾,完全是蒙騎打扮。但他的神駒烏騅卻有鞍具,這是唯一與蒙騎不同的配件。

  火獅牙蘭首先派人傳來要求主將決戰的口信,林華揮動戰旗答應了。

  信使馳回本陣,雙方主將開始出陣前衝。戰鼓雷鳴,戰馬長嘶,雙方在中間相遇,相距三丈勒馬。雙方持刀,掀盔舉手行禮。林華操回語叫:「哈密衛前鋒林華。」鼓聲終止,他的聲音清晰宏亮。

  「哈密鎮守使火獅牙蘭。」牙蘭用乍雷似的嗓音叫。

  雙方收手取弓,同時兜轉馬頭兒右轉,馳出百步外兜回戰鼓聲突然震天而起,雙方在鼓聲中驅馬前衝。

  二百步,一百五十……一百步了……

  火獅牙蘭第一支箭離弦,用的是雕翎箭,是箭中的極品,極為珍貴。

  八十步……林華鐵胎弓一揮,擊落了射胸的一箭。第二箭射他的腹,也可能志在馬頭,他的烏騅略偏馳向,手中的狼牙箭一挑,便將第二支箭挑飛。

  五十步,他的箭搭上了弦。牙蘭兩劍落空,而發覺林華竟未發箭,心中一寒。

  箭去勢如電,「啪」聲響,正中牙蘭的胸正中,卻被胸甲所擋落,但牙蘭幾乎被震得抓不住弓,第三支箭脫弦掉落,人也在馬上一幌,喊聲威驚天地。

  雙方的馬從兩刀之中衝過,各自拔出自己的刀,馳出五十步外兜轉馬頭。

  盾支起,刀徐降,鼓聲雷鳴;健馬前衝,勢如排山倒海即將「回合」了。

  戰鬥的方式自古以來皆不斷演變,人口在日漸增多,往昔兩軍對陣,一兩萬人已是空前的大戰,但以後動輒便是一二十萬人決勝負,戰鬥的方式不得不隨著改變,兵對兵將對將的時代過去了,將才已不在勇而在智啦!

  但在邊外各部落中,英雄主義的遺風猶在,兩軍對陣,雙方的主將有權要求先行決戰,如果有一方不敢接受,那麼兵士們的軍心士氣便會受到嚴重的打擊,甚至可能不戰而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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