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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燈光倏熄,腳步聲出門而去。他總算猜出是拉克威救了他,卻弄不清為何有頭目向他行刺。

  他開始檢查傷勢,背部一刀被骨卡住,創口只差毫釐,幸好不曾透入肺部,如果不是因為滾動時匕首撬動撕裂創口,這一刀算不了重傷。傷口已包紮妥當,上身胸背之間被傷巾纏得結結實實。

  「拉克威古道熱腸,是個難得的血性朋友。」他想。

  次日,他被藏入一個大駝包中,由兩名僕人抬出城外,放上一匹駱駝的貨架上。另一匹駱駝雙峰間設了一座轎形彩架,裏面坐著阿克威的女兒伊雅。兩名女奴與四名僕人跟在駝後,向南走了。

  城中大搜夜殺兩頭目的兇手,兇手卻離城走了。近午時分,他被安頓在拉克威的內帳中。搬動時受到顛簸,痛得他冷汗直流,只好閉上目定下心養神,不想說話。

  主人拉克威以為他尚未清醒,也就不想打擾他,只留下一名女奴照應,出外等候他甦醒。

  久久,他嗅到一絲幽香,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氈,人走在上面毫無聲息,但他仍可從極為輕微的震動中,知道有人接近了。

  睡處沒設有床,席地設裘製臥具。他將頭扭轉,恰好看到一位回裝女郎輕盈地在他身旁落坐,第一眼便看到了黑巾上方那一雙熟悉的綠色明眸。

  「咦!是你。」他脫口叫,原來是前天在市場通知他走避的回裝女郎。

  「咦!你醒了,阿拉真神庇佑你。」女郎興奮地叫。

  「我已醒來多時,是拉克威救了我嗎?」他問。

  「是的,你被……」

  「我知道,是你叫我放手的,姑娘你……」

  「我叫伊雅,拉克威是我父親。」

  「那天在市場……」

  「家父知道你來了,也知道有人要暗算你,更知道都督的手下幾個賣國賊要趕你走,所以想在暗中保護你的安全。」

  「為什麼?」

  「我們希望你是王巡撫的密使,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打回故鄉。」

  「我不是密使,你們要失望了。」

  「不,我們並未失望,即使你不幫助我們,我們仍會打回故鄉的,我們有信心。」

  「姑娘……」

  「我叫伊雅,我們這裏不用你們漢人的稱謂。」

  「你叫你父親也叫拉克威?」

  「是的,有時也跟著你們漢人叫爹,我還會說簡單的漢語呢?」伊雅笑著說,她那雙碧眼笑起來好美。

  「我已聽你父親說過你的家世,你父親的漢語已算是不錯了。伊雅,可否請你父親來一趟?」

  「有人馬向這一帶接近,家父在準備應付,等會兒好不好?」

  「好,伊雅,我身上所帶的革囊還在不在?」

  「在,你的劍,帶小刀的皮護腰、革囊、衣褲,全埋藏在外面的沙中,我們怕有人前來搜查所以藏在沙內。」

  「我的革囊中有最好的金創藥和護心丹,請替我取來……」

  話未完,外面匆匆進來一個女奴,神色緊張地叫:「主人,來的人是托克齊城主的兵馬,定是搜查來的。」

  伊雅一驚,招手叫:「快來,幫我替他易裝。」

  「易裝。」林華驚問。

  「哈密八城的城主,有三位城主是力主在此安居,反對打回哈密的苟安派主謀,這三城是素門哈爾輝,阿思塔納,托克齊。昨晚被殺的兩個頭目,便是托克齊的八勇將之二。」

  「那我……」

  「你換上女裝詐病,他們不會進入內帳詳細搜查的。」

  「我不必裝病,坐起來不妨要好些。」

  伊雅大喜,說:「好,只要你能坐,更好!」

  不久,大隊人馬包圍了帳幕,在拉克威的陪同下,逐帳竄搜,搜到內帳所看到是安坐帳內的伊雅和七名女奴。回族姑娘不論主奴,出帳或與外人見面,除了直系尊親之外,必須戴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很難從僅可看到的一雙眼睛中分辨身分。

  帳內帳外徹底的搜索,未發現絲毫可疑的事物,男人也經過詳盡嚴厲的盤詰,僅忽略了女人,未加盤問。

  一住半月,他的傷已完全好了。

  城中,大漠之狼兄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人平空失了蹤,豈不怪事。天山四奇本來預定在林華失蹤的次日動身起行,但林華失了蹤,他們也就留下了,他們都是恩怨分明的人,林華對他們有活命大恩,他們怎能在林華失蹤後一走了之。

  焦急的不止他們六個人,苦峪城上至都督罕慎,下至安西盟的人與土霸乜力克頭目鎖南奔,與及神秘人魯溫赤,他們都為了林華神秘失蹤而慌了手腳。

  林華養傷半月,這半月中,前後來了八批搜查兵馬。這些兵馬查不出任何可疑線索,但卻對拉克威起了疑心,已經快進入初冬了,為何仍不打算遷入山區避寒?

  這期間,林華成了伊雅的閨中密友,兩人無話不談,感情日增,在帳中伊雅取下面紗,已經不把他當成外人看待了,半月中,他親自參與他們的教禮,進一步認識他們的教祖穆罕默德是怎麼回事。七日一禮拜,附近沒有寺院,在帳外排列行禮向西參拜。每日五次誦經,誠意正心煞有介事,仰天祈禱跪而端手齊胸喃喃禱告寶像莊嚴,十里外另有一處部落,有一位阿吉(曾遠至麥加朝聖返回的教徒)和一位阿渾(教士)。阿吉的地位極尊,拉克威不時將阿吉請來,有兩次曾經將前來搜查的兵馬叱退。

  這天一早,苦峪城仍在戒嚴中,他出現在東門附近,向頓巴的住宅走去。他穿的是蒙裝,清晨寒風硬骨,風沙蔽天,穿的焦皮外襖卻不像蒙人那麼骯髒,皮風帽紮起掩耳,露出本來面目,佩劍,掛囊。

  他的出現,帶給全城一陣驚訝,不安的氣氛充溢在空間裏,謠言立即以奇快的速度傳播。

  經過那晚遇刺處,他泰然而過,地上沒留下任何曾經發生血案的遺跡。

  他伸手扣門,開門的人赫然是頓巴,頓巴吃了一驚,脫口叫:「老天!你這麼快復原了,快進來。」

  ▼第八章 誤中奸計

  關上門,放下暖簾,他笑問:「你知道我的消息?呵呵?你也復原了。」

  「哈哈!你那幾拳幾掌有分寸,我挨得起。要是不知道你的消息,安西盟早就該散夥了,那晚走了一個頭目,咱們把他弄來了。」

  「人呢?」

  「餵了狼啦!」

  「他們為何暗算我?」

  「他們是托克齊城主的人,托克齊城主是最激烈的反戰分子。都督罕慎要找你幫忙反攻哈密反戰分子不殺你還殺我不成?他們說你是甘肅王巡撫派來的助戰密使,當然我知道他們錯了。」

  「你……」

  「本盟的信使傳來了消息,你在討來河三堡匹馬力屠回回堡二百騎的事傳來了,嚇了我一大跳,那天你如果要下重手,我這條命像是釜底遊魂。」

  「我所要的消息……」

  「你聽我說,其一,附近百里內沒有來自赤斤蒙古衛以東擄來的女奴。其二,哈密回部沒有人向東逃出赤斤東境。倒是乜力克部有一部寄居的黑回,向東逃至哈梅里地界,一去不回,音訊已絕。至於那六個來歷不明的人,不是平空失蹤,而是與本城各部落極為熟知的人,隱藏在各部落中,很難查出下落。據本盟東西各站眼線傳來的消息說,那六個人來自嘉峪關,帶了大批金珠寶玩,恐怕是來自關內的密使哩!至於他們為何要對你造謠中傷,須到關內調查,你能不能等?」

  「這件事別管他,我只想……」

  「我正在繼續查問高姑娘的下落,北路盟友尚未傳來搜查的結果。」

  「謝謝你,我也在查,一切尚請協助。」

  「甘護法三天內可到,希望你能與他見見面。」

  「好,屆時請知會一聲。」

  他告辭外出,心中沉重,像是壓上了一塊鉛,沒想到此行一波一折,找一個人如此困難。未出關以前,他認為在這些遊牧民族中,探消息應該易如反掌,每一部落能有多少人?一查便知,何用費心?豈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有這許多人相助,依然毫無線索可尋,像是在大海裏撈針,眼看寒冬將到,那時活動困難,更是難以著手,難怪他心情沉重,心中油然興起東返之念。

  但半途撒手,委實不甘心,不但難忘往日的愛侶,也感到無法返回嵩山堡向高家交代,真是進退兩難。想留下查個水落石出,目下撲朔迷離波詭雲譎的局面又太危險了。

  大清早,行人不多,東門附近相當冷落,只有南門人馬駱駝往來不絕,又接近了那晚遇襲處前後都有人接近。

  前面來的是六名蒙裝牧人,一個個虎背熊腰,身高皆在八尺左右,粗獷慓悍,都帶了刀,六個人分為兩起,摟腰擠肩而行,可能是喝醉了,步履踉蹌,口中齊唱著牧野情歌,六個人把街道擠滿了,一擁而至。

  他未加理會,讓至路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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