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壘情關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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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站立著大頭虎江義,兩人的身材幾乎相差一倍,他的目光剛落在大頭虎的身上,大頭虎不由自主打一冷戰,慌張地向側退,不敢阻攔。 他從容將座騎牽至路中,慢騰騰的上馬。 三絕劍與兩位同伴,抓起鞘囊馬包,鞍具不要了,急急奔入林中,不容氣地各弄了一匹座騎匆匆上馬飛馳而走。 林華的瘦馬小馳西行,徐徐去遠,天宇下,他的歌聲悅耳,在空間裏震盪:「十年湖海扁舟幾多愁?白髮青燈今夜,不宜秋。中庭樹,空階雨,思悠悠。寂寞一生心事五更頭!」 獨臂喪門怔怔地目送他的身影騎馬去遠,方餘悸猶存地說:「這傢伙年紀輕輕,藝業卻駭人聽聞。我浪跡中原三十年,怎麼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咱們栽到家了。」 冷面判官咦口氣,接口道:「可能如河西孤魂所說,他是魔簫的弟子,不然那有如許高明的造詣?咱們如果要與他作對,不啻以卵擊石,認栽也罷。」 肅州街,雖不是大明皇朝最西的國境,但事實上卻是大明皇朝的最西門戶,漢人活動到此為止,嘉峪關劃分內外,大明皇朝的官兵不出關以西。 ▼第二章 暗中護鏢 關外也設了衛,哈密衛,赤斤蒙古衛,罕東衛,沙州衛,罕東左衛,名義上,國境遠及吐魯番與羅布泊一帶,但這些衛的官、兵、民,都不是漢人,而是蒙古人回人,時叛時服,也常互相仇殺,大明皇朝的政令,在這一帶經不起考驗。以哈密衛來說,衛境東起星星峽,西與吐魯番接壤,周圍三千里,其中只有八城,人種有三,蒙古、畏兀兒(回紇),回回(指西域一帶回教之各種族,與回紇人有別)三種,以蒙人掌大權。酋長由大明皇朝封為忠順王,但實力卻由畏兀兒掌握。這些人你砍我殺,時叛時服,朝廷雖派有三五個漢官輔佐忠順王,卻不起作用。哈密衛既然位於西城要道,也是西域的門戶,朝廷設有通事館有不少通事,譯字生,以便接待西域各國的貢使,西域各國貢使必須先至哈密衛辦理手續,取得符印勘合,方許入嘉峪關。可是,哈密衛叛亂時起,亂七八糟,劫掠貢使的事件層出不窮,朝廷也就因此而不時下令封貢(關閉嘉峪關)不接納貢使,也因此一來,各國遷怒哈密衛,也就經常肆行報復,十分混亂。 要將這些地方認為是大明皇朝的實際版圖,似乎太過牽強,不如說是三不管弱肉強食地帶,倒還恰當些。 當然,大明皇朝的官兵不是不出嘉峪關以西,建國初年設衛,便有兵馬到達哈密。爾後哈密一再發生暴亂,朝廷也曾經多次發兵平亂,但像是過境的旅客,來去匆匆,近數十年來,再也沒有官兵前來了,只有使者往來,朝廷不過問這些關外人民的死活,也就可以看出大明皇朝的國運正在每況愈下一步步走下坡啦! 肅州東北五十里,邊牆南角有一座大堡,叫下古城堡。這裏邊牆北行,便是三不管地帶。東北有一條小徑,五十里到金塔寺城。金塔寺城有少數官兵駐守,但寇至即撤,往北十里地,便是廢了的威虜城。再東北行二百里,便是俗稱鬼門關,官兵聽了便頭痛的天倉墩和夜摸墩,那兒駐守有一批充軍的犯人,在那兒自生自滅。 金塔寺城西南二十餘里的沙礫草原地帶,五十年前移民初期,先後共建了三座大堡,皆位於討來河的兩岸水草豐茂地帶。 這三堡最北的是喀喇灰堡(黑回),西南是嵩山堡、東南位於河東的是四海堡。這三座堡的組成分子,便是邊塞外社會現狀的代表。 黑回堡,是來自哈密、沙州、瓜州、赤斤蒙古四衛的回民。 嵩山堡,那是來自河南的移民,也是被強迫遷涉前來的移民,但他們來了晚些,邊內(邊牆──長城以內)的牧地皆已分光,他們無處容身,便被指定到這一帶安頓,派有官兵協助他們建堡圍牧地,因此是三堡中唯一獲得政府軍支援的合法地方組織,他們的牧地遼闊而肥沃。 四海堡,獨霸河東,這些人分子極為複雜,都是些中原無處容身的強盜、土匪、亡命,與當地的逃兵、逃犯、戍卒,與及漢、蒙、回的特殊人物。 這就是討來河兩岸的情勢,三堡的人利害衝突,勢同水火。衛所的官兵不敢管,也管不住了,那些鎮守官吏都是些怕事的人,深恐惹火焚身管出「激起邊釁」的大罪。 而北面的大漠中,張掖河下游的額納河居延海,卻是瓦剌與韃靼(蒙人之一部)的鐵騎,養息繁殖之所,來時如潮水,千里揚塵,不斷向邊塞進攻,邊牆外面的人,更是蒙騎的最佳劫掠對象。這三座堡經常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做後盾,根本無法生存。 三堡座形成犄角,相距各約十里左右,至下古城只須一刻馬程,至金塔寺也需相等的時辰,往來倒還方便。下古城堡,也就是三堡的人獲取給養的貿易場。 再有個把月,便是胡人南下牧馬的季節了。這時光,正是趕割牧草備冬的忙季。 下古城堡城周只有一百二十三丈,小得可憐。而城郊,卻市面繁榮,是附近百里內的最大市集,城南是馬場,馬場以西是羊集,以東是流動的駝城,整個地區佔地方圓二十餘里,其間木屋、石屋、帳幕、牲圈……星羅棋佈,各有勢力範圍,互市的地方,則在馬場的中心,形成一條半活動性的市街,也就是鐵器,民生必需品的供應中心。城東、西、北三面,則是衛所官兵的墾殖地與牧場,馬場之南,則是另一小市集臨水堡,距下古城堡僅十餘里。 秋高牲口肥,下古城堡的兩個月黃金歲月已經到來,市況逐漸繁榮,從各地運來的貨物大量湧到、牲口也從四面八方向此地集中。 近午時分,炎陽正熱,一匹瘦馬進入了唯一的一條市街,馬上的騎士風塵僕僕,人與座騎皆呈現倦容。 說是半活動性的市街,確是不假,有些是木屋,有些是石片砌成的石室,有些是入冬便搬走的帳幕與棚屋,只是六、七、八三個月有人居住,六月以後進入隆冬,人口減少了十之七八。 他在作為旅舍的大棚前下馬,在拴馬樁上拴好座騎,拍掉一身灰塵,向迎出的店伙笑道:「店家,在下要在貴地逗留一兩天,請將在下的座騎上槽,行囊暫且交櫃。在何處可找到賣酒的食店?」 店伙向北一指,笑答:「從前面的鞍具店向右轉,便可以看到酒旗子了,本店的客官,都是在那兒進食的。客官的大名……」 「等會兒在下會將路引交櫃查驗。」 「客官何不洗漱後再前往進食?食店不設洗漱處的。」 「哦!有道理,先安頓好再進食並不晚。」 不久,他出現在食店中,青巾包頭,青短襟上裝,青騎褲,短馬靴,器宇軒昂,衣外纏著腰帶,左肋下掛著百寶革囊,腰帶上插著簫囊與一條腰帕。 店外的拴馬樁,拴了不少雄健的座騎,有些有精製的雕鞍,但大多數皆是以氈代鞍的矮小蒙古馬,間或有三兩匹栗色的番馬,近店門處,居然有兩匹極神駿,渾身火紅的青海驄,當然不是真正的青海驄,只是與傳說近似而已。這兩匹馬鞍轡齊全,與附近的馬相較,像是鶴立雞群,極為搶眼。 這是一家以紅柳為架的大棚屋,上面蓋草,因此倒還涼爽,廳中共設了十餘副座頭,有三分之二被食客佔據了。他在內角的座頭落坐,向含笑跟進店伙說:「來五斤酒,切五斤上脯。伙計,由此地出邊,方便麼?」 伙計奉上一碗馬乳,說:「出邊並不難,可到城裏去辦理。但如果要到哈密或北山,便得到肅州去請辦,這兒無權辦理。」 「這裏也可到哈密?」 「咱下古城堡本來就是到哈密的間道嘛!走這條路不需經過赤斤蒙古,免了不少麻煩,到哈密的駝商,皆在此地結隊。」店伙接著放低聲音,神秘地說:「當然,如按正當手續辦理,誰也休想到哈密,那是不可能的,客官如果需要小的辦事,儘管吩咐就是。」 他呵呵笑,謝道:「謝謝,也許日後在下得請你老兄幫忙哩!」 鄰座有三位牧人打扮的大漢,不住向他打量,有意無意地偷聽他和店伙的談話。酒菜送上,他從百寶囊中取出一張羊皮紙,一面自斟自酌,一面細看羊皮紙上奇奇怪怪的文字與圖形。 酒至半酣,鄰座的一高大漢突然離座走近,雙手叉腰含笑問:「老兄,我能坐下和你談談麼?」 他略一打量對方的神色,笑道:「那不是有凳子麼?坐不坐在你。喝碗酒啦!有何見效?」 「在下曾本善,當然這不是真名,老兄貴姓?」大漢坐下俯在桌上問。 「你就稱我林老三好了。」 「林兄要出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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