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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邪劍魔簫

  不論軍民商旅,進入河西四郡,必須在蘭州換路引,由軍政府陝西行都指揮使司的有關單位簽證,方能通行無阻。

  蘭州鎮遠門外,鎮遠浮橋,是黃河唯一的一座橋。橋南,是河橋巡檢司與測汛局。巡檢司負責查驗過橋人的路引,查緝奸宄,審驗西域三十大國貢使的勘合符節印鑒,管制出入本地區的番羌、回、蒙各族土民。

  測汛局負責測量黃河水勢,每年兩汛,該局的人便人手畢集,忙得不可開交。蘭州的河水上漲一寸,下游山西河南一帶則漲一尺。該局的水卒,俗稱羊服,可能是天下間最了不起的水鬼,負責傳遞警訊。

  每人縛一具大羊皮筏,帶報汛的水簽與特製的乾糧,順流下放隨水漂流千里,流至風陵渡口進入河南省,即沿河飛簽,由各地的接簽河卒交呈當地官府,以便知道水勢早作堤防。水鬼到淮安附近方行登陸,由當地官府接待,每人賞銀五十兩,發給路引勘合,沿途驛站一概免費招待,由陸路返回蘭州報到。隨水而下時,需時約半月左右,回程則約需一百天。

  一早,三位騎士在城關下馬,牽著座騎走向查驗站。這三位騎士穿同一式的青緊身衣,戴遮陽帽,短統馬靴,佩劍,掛囊。鞍後是馬包、捲氈。領先那人年約半百,國字臉膛,三綹短鬚,粗眉大眼,相貌威武。鞍袋上,繡了四個紅字中州鏢局,另兩人年約四十上下,都是精壯慓悍,虎背熊腰的好漢,鞍旁插袋帶了弓箭,鞍袋上也繡上了中州鏢局的字號。

  巡檢司的官兵看到三騎士牽馬走近,一位穿副巡檢官服的人含笑上前相迎,抱拳為禮笑問著說:「咦!是芮師父麼?好久不見啦!大熱天走河西,辛苦著哩!這次到那一處地頭?不遠吧?」

  芮師父堆下笑,上前呈交三份路引,笑道:「羅大人,半年不見,大人滿臉春風,氣色大佳有喜事嘛?」

  「呵呵!三月間,娶了個燒鍋的……」

  「哎呀!大人未免太吝嗇了,小登科大喜事也不通知一聲,怕咱們這些江湖人酒量大是不是?回程時兄弟補一份禮,可得請夫人替咱們準備一席好酒菜囉!」

  「哈哈!沒問題,只怕諸位不賞光。」羅副巡檢一面說,一面將路引遞回又道:「近來朝廷有旨,封閉嘉峪關,拒絕西域各國入關朝貢,道路總算平靜多了,祝你們一路平安。這次到肅州不知是那一種紅貨?」

  芮師父將路引分別交給同伴收執,笑道:「一些名貴珍藥,一些名匠打造的首飾,風險不算大,謝謝大人的祝福。告辭,一月後回程再趨府致賀,再見。」

  「再見,一路平安。」羅大人笑答,雙方行禮而別。

  芮師父帶了兩名同伴,牽著座騎直趨橋頭。

  鎮遠浮橋氣魄恢宏,秋汛期間,二十四艘巨船全用上了,寬有三丈餘,全長一百餘丈,兩岸四根繫鐵纜的大鐵柱,每根長兩丈,粗約合抱。鏈長一百二十丈,粗有一團。冬日河水結冰,橋撤掉人從冰上往來,極為方便。

  三人牽著座騎踏上橋頭,查驗站施施然來了一名接受查驗的騎士。這位西行客人生得英俊魁偉,但他那匹座騎可令人不敢領教,瘦得落了膘,栗色的毛起皺而毫無光澤,大概已病了許久啦!怎能當座騎代步?

  這人生得雄壯魁梧,手長腳長,長眉入鬢,一雙大眼黑多白少,神光內斂眼神柔和。臉色略帶古銅,透著健康的色彩,微翹的嘴唇,帶了三分譏世者的怪異笑容。緊抿著的嘴唇,和稍為突出的下頷,表示出他堅強的個性。

  穿一件天藍色直裰,短靴,腰帶上插了一條短布囊,囊口掛著一隻碧色流蘇墜。鞍後帶了一具氈包,鞍旁掛著皮製水囊和一個百寶革囊,未帶兵囊,走河西四郡的人,如不帶兵刃,簡直是給自己過不去,拿老命開玩笑。

  他呈上路引,用中原口音朗聲道:「林華,二十六歲,從商。祖籍湖廣,寄籍河南。至肅州探親,歲末返鄉。」

  兩名兵勇不住向他打量,其中之一問:「林華,你是不是返鄉省親誤了期,另請路引返回涉居地的人?」

  本朝初,先後有三次大移民。一是經營西北,大量遷徙河南、北平兩布政司的人至河西四郡。一是開發西南,遷徙湖廣、江西、浙江等地的人至雲南。一是建立鳳陽的中都,遷徙南京、浙江等地的富戶十四萬戶,把中都建成天下第一大城。

  人,戀土性十分強烈,安土重遷,月是故鄉圓。這些人雖被迫遠涉萬里外,但依然難忘故鄉的一切,尤其是難忘故里的祖宗墳墓,每年千方百計返回故里祭掃祖墳。

  雲南四季皆春,中間隔了所謂鬼方的貴州,交通不便,苗蠻出沒,生命沒有保障,久而久之,遷至雲南的人不再返鄉了。河西四郡的人,則於每年秋收後,假借採辦耕具及日常必需品的名義返鄉,祭祖後開春結隊重返遷居地。

  那年頭,居住與旅行管制極嚴,未經許可或沒有正當理由,是不准遷移或旅行的。因此中都的人,也是在歲末返鄉,但他們不能離開,掃墓祭祖不是正當理由,因此他們只好先至鄰縣,然後假扮乞食浪人走江湖,偷偷摸摸回到故里,祭完祖立即返回中都。所以接近年關,沿途經常可以看到些男女,穿了破衣打著花鼓,高高興興的唱著「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個好地方……」其實,他們全是中都的百萬富豪,他們口中唱得高興,心中滿是心酸。

  後來,滿清是朝就利用這些所謂鳳陽花鼓,來強調大明皇朝如何殘民以逞,如何令民生凋敝,以鏟除百姓對大明皇朝懷念依戀,令百姓安於現狀不再反清復明。

  河西四郡返鄉的人,如果逾期返回遷居地,是會受罰的,因此有辦法的人,便設法另覓路引避免受罰。

  林華淡淡一笑,說:「將爺,小可是第一次走這條路呢。舍親今春託人帶來信息,說是哈密的回回反叛,騷擾肅州四衛,有不少子弟失蹤或被殺。小可心中不安,因此前來打聽。如果順利,小可在下月便可返故里了。」

  將爺不再問,遞回路引盯著那匹瘦馬搖頭苦笑道:「如果有錢,到馬市換一匹馬吧,你這匹瘦馬,絕到不了肅州。」

  林華拍拍腰囊,苦笑道:「將爺,一來一回萬里迢迢,旅費共需六十兩銀子,我那有錢買馬?實在不中用,只好勞累兩條腿囉,苦咦!將爺。」

  將爺揮手令他走,說:「沒有錢就省兩文別來多好?你第一次來,最好到涼州結伴西行。過了橋到金城關,別忘了請都指揮使司的將爺替你蓋查驗大印。走吧,一路平安。」

  「謝謝將爺關照。」林華頷首道謝,牽著座騎出柵走向橋頭。

  七月天,河西走廊炎熱如焚。東北,是一望無際的無垠大漠,西南,是高與天齊,白雪皚皚的祈連山。但到了晚間,保證冷得可以令人打哆嗦。

  古浪千戶所至涼州衛成,全程一百六十里,有座騎代步是一程,本境共有四座隘口,四十里進入涼州地境。往上走一百二十里,共有四處歇腳的地方,依次是張義堡、二十里雙峪堡、再三十里靖邊堡、再四十里大河堡。每一座堡都有堡城,不但有官兵,也是附近經營畜牧的百姓,有警時的避難所。蒙古人經常南下,誰也不知道那一天會有戰爭,所以這一帶不論軍民的居住地,皆建堡建寨自衛,每個人都是戰士,不論男女全部對騎射下過苦功。

  過了雙峪堡。近午的毒太陽實在令人受不了,必須找蔭涼處歇腳,午後方可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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