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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六章 狂龍肆虐

  廬山向東北伸出了一條脈,那就是天花井山。

  天花井山是廬山的末支,形成一連串山嶺崗阜。東北行一支叫烏梢嶺、丫髻山。丫髻散出九條支脈,稍大的是鳳凰、栗樹、長嶺。

  長嶺支脈向西途磨刀澗,從府城東入城,尾端盡於城西的湓浦港。

  磨刀澗東北一帶山坡,建了不少大戶人家的名園別墅,是有名的富豪縉紳城外玩樂區。

  追魂一劍吳會昌,既不是縉紳,也不是名流,他是頗有名氣的江湖大豪;一個毀多於譽,並不怎麼孚人望的大豪。

  九江城內城外,京師來的辦案人員大捕疑犯,鬧得滿城風雨,草木皆兵,腿快的先一步逃之夭夭,到外埠避風頭,腿慢的大遭其殃,死亡與失蹤的人日增。

  人人自危,追魂一劍也不例外。他家大業大,想逃也逃不了。

  但他並不怎麼害怕,因為他的事業在外地,與本埠的江湖豪強沒有利害衝突,與五爪蛟或者雷霆劍,也只是點頭之交,平素並無往來。因此,他相信這次可怕的風暴,不會波及他追魂一劍。

  當然,他不至於愚蠢得毫無應變計畫。他在江湖稱雄多年,自然有幾個朋友,其中不乏有過命交情的知交,消息是頗為靈通的。

  可是,狂龍的搜捕計畫,只有中樞核心的少數人知道,執行的人根本不參與決策。到了本地的人手,更是一無所知,不可能提前獲知行動的細節。

  五更三點,天將破曉,奇寒徹骨,全城仍在沉睡中,城郊也一片死寂。大冷天,勤快的農民也不見出外活動,這是農暇的季節。

  道上如果有人行走,必定是問題人物。

  小徑沿溪右岸上行,左面是凋林密佈的山坡。一個穿了老棉衣像個農民的人,手點羅漢竹製的問路杖,邁開大步往上走,口中呵出的霧氣陣陣沖出,說明這人趕路趕得急,很可能衣內已在出汗。

  前面里餘,路旁出現一座歇腳亭,亭內有人,但趕路的人如不接近至五步內,絕難看得到亭中的人。

  山坡並不峻陡,山脊頂也不高,半山以上是不凋的松林,枝頭積雪未解,人行走其中,不可能無聲無息必定擦撞著枝桿,枝頭的積雪也必定紛紛下墜而發出聲音。有時一陣稍猛的罡風掠過樹梢,積雪也會掉落。

  一個內穿藍色緊身衣,外穿老羊皮襖,像個村夫的壯年大漢,手中挾了一根斑竹手杖,以相當快速的腳程,在仍的凋林中縱高縱低,居然沒發出聲音。

  他不走小徑而越山而走,去向是長嶺。

  他就是假病避客的王國華。

  不同的是,唇上多了假的大八字鬍,臉色也深些,顯得老練、穩重、成熟,與江心洲的漁郎、江東門的潑皮,無論氣質或風韻,皆截然不同,完全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人,即使是最精明的人也不會把他們聯想在一起。

  總之,目前他似乎年齡增加了十歲,除了那雙明亮的虎目,仍可看出依稀的神韻之外,其他已經全部改變了,恐怕連他老爹在街上劈面相遇,也認不出是他了。

  距上次武昌三霸天二死一殘,劉糧道翰香閣奇珍異寶失竊,距今已有四個月以上,飛天狐應該作本年第一次驚世大案了。

  但這次他來九江,並非為作案而來。

  柳依依壯烈殉難,死前,國華曾經向她表示過,要為她擔負默默地傳播火種的工作。

  默默傳播火種,這種工作是不容易從表現看到成績的。向一兩個人提一提民族大義,大庭廣眾問諷刺當政滿人的奴化手段,向三兩個人挑潑滿人入關的國恥仇恨,都算是傳播火種工作。這些,他都在默默地進行。

  現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工作,他必須暫時放下,另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做。

  柳依依、高文瑋、滿天花雨那些人的死,在一個志在光復大漢河山的仁人志士來說,壯烈犧牲視死如歸,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並不是難事,可說死得其所,含笑九泉。

  可是,像雷霆劍范大鵬那種死才是真正的了不起,令人肅然起敬。

  而今,京師大批高手南來,舊案重追,第一步追查的線索,是搜捕雷霆劍。

  雷霆劍已經死了,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國華之外,全都不在人世了。

  但國華並不知道自己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如果有人知道,或者柳依依的其他同志知道,而被京師來的鷹犬弄到手,其後果將萬分嚴重,極可能被鷹犬們查出高文瑋到江寧的事,那麼,早晚會找到他的王家果園,找上江心洲去捉他王國華。

  所以,他必須來。

  他對雷霆劍所知有限,必須暗中跟在狂龍這群人的身旁,留心一切變化,瞭解每件事發生的經過始末。

  他並非真的會飛,人畢竟不是能飛的怪物。

  但他的輕功,確是神乎其神,幾乎已臻來無影去無蹤的神化境界。

  昨晚潛伏江洲老店,在獨院小廳聚會計議的十餘名絕頂高手,也沒發現他的蹤影甚至在他發出異聲之後,追出的高手們也仍無所見,可知他的輕功身法,比這群絕頂高手要高明多多。

  在山脊的凋林下走動,用意是避開道路以免被人發現。

  鷹犬們既然準備羅織追魂一劍,必定早已派人事先伺伏在吳家附近,而這條路是前往吳家的唯一道路,路上還能不派人監視或封鎖?

  終於,他看到了山下路旁的歇腳亭,居高臨下,看得一目了然,雖然事實上不易看得真切。

  同時,看到有人走動,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正向歇腳亭接近,似乎腳下相當快捷,手中的竹杖點得甚快。

  相距還在三里上下,看不真切。

  他心中一動,立即離開山脊。曉色朦朧,他目力超人,但也僅能看到模糊的形影,和人的依稀輪廓。

  他知道,走動的人必有可疑。

  對於不尋常的事物,老江湖不會掉以輕心加以忽略的。

  老村夫接近了歇腳亭,腳下速度未減。

  「吱利利」鬼嘯劃空而至,嘯聲似乎發自亭左幽暗的凋林內,淒厲側耳,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老村夫一怔,腳下一慢,目光掃向凋林,最後投射在歇腳亭上。

  亭柱後白影出現,踱出一個高大的白袍人,右手點了一根哭喪杖,仗頭所繫的招魂幡猩紅如血。

  「閣下能找出在下隱身在亭內,已經很了不起。」白袍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說:「這可以證明閣下是非常人,高手中的高手。」

  「天下間會折向傳音術的人為數不少,但在空曠的山林間仍能運用自如的人,卻不多見。」老村夫站在路中冷冷地說:「看閣下的打扮、身材、嘯聲,想必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無常羅侯光前,在下沒弄錯吧?」

  「你沒弄錯,反而是我羅侯光前料錯了。」白無常緩步出亭:「協委大人陳老兄也料錯了。他以為通風報信的人,必定是只配跑腿的小貨色,卻沒料到竟然是行家高手。請教,你老兄高名上姓,尊號又如何稱呼?」

  「羅侯光前,你沒料錯,狂龍陳百韜也沒料錯。」老村夫倒還沉靜:「在下姓宮,確是一個只配跑腿的小貨色,名更平常,宮一步,至於是快一步呢,抑或是慢一步,立可分曉。」

  「宮一步?倒真是沒聽說過。」白無常羅侯光前的語氣似乎頗感意外。

  「你白無常沒聽說過的人多著呢。」

  「好,就算你是宮一步,快與慢無關宏旨。現在,你是跟我白無常走呢,抑或是要在下把你弄個半死,再拖死狗似的拖回城去?」

  「你瞧著辦好了。」宮一步的羅漢竹杖徐徐升起,擺出要攻擊的態勢。

  「我白無常的哭喪杖下,很少有活人。」

  「在下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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