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江漢屠龍 | 上頁 下頁
一三


  國華的左手,扣住了曹申的脈門,兩人相並而立。顯然,曹申那一記猝然攻出的吳剛伐桂落了空,勞而無功。

  那脹大了的,其色殷紅的怪掌,顏色已變成紫紅。

  而曹申整個人似乎已經崩潰了,渾身發僵,張大著嘴抽氣,雙目似要突出眶外,放射出駭極、驚怖、絕望的光芒。

  高文瑋遠在丈外,手中一把青芒四射的匕首,作勢撲出,但被突出其來的變故所驚,止住了衝勢。

  因為國華的右手,五指半屈正遙向他抓出,五個指頭蒼白得怕人,真像一隻死人的手爪。

  國華的雙目,發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奇光,眼神銳利得像鋒利的箭簇,殺機怒湧。

  片刻的寂靜,房中似乎冷氣森森。

  姑娘看出了危機,突然奔出重重地跪倒在國華腳下,聲淚俱下哀叫:「少爺,請手下留……留情,一……一切過錯在我,我……我願以死來交換曹叔的性命,求……求求你……」

  國華呼出一口長氣,眼中的殺機徐徐消退,收回遙向高文瑋抓擊的手,左手勁道徐消。

  「我知道你們的底細了。」他的目光回到曹申臉上:「血手魔尊曹天仇,你的血手魔功火候已臻化境了,你的飛電錄大概從來就沒失手過。」他放了血手魔尊,搖搖頭道:「三刺岳鍾琪無功,現在你又想向誰行刺?」

  「所有的漢奸,都該殺。」血手魔尊一面揉動被抓的手,一面咬牙切齒地說:「岳鍾琪是武聖的子孫,武聖抗金鞠躬盡瘁,精忠報國正氣磅礡,他的子孫不該做金人的奴才,不殺他何以慰岳王在天之靈。」

  「姑娘請起。」他溫柔地挽起柳依依,目光轉向冷然抱肘而立的滿天花雨:「我猜,你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不錯,你很高明。」滿天花雨冷冷地說。

  「貴姓呀?」

  「姓江。」

  「你怎知道我是你所需要的人?」

  「回去問你爹,說江人傑請他幫一次忙。」

  「你認識家父?」

  「二十年前,你才這麼一點大。」滿天花雨用手在膝下比:「我認識你師父雲龍三現姚靈均,所以知道令尊的底細,希望令尊能出世,為大漢子孫盡一分心力,不要苟全性命老死林下。人總是要死的,他……」

  「閉嘴!」

  「好,不說,你要怎樣處置我?」

  「你們趕快離開江寧,我不希望你們打擾家父的安寧。」

  「你……你能幫助我們嗎?」柳依依滿懷希冀地問。

  「不能。」他斷地說。

  「不要求他!」滿天花雨咬牙叫:「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一家子願意做奴才,不要勉強他。」

  國華冷冷一笑,扭頭便走。

  「咱們明天就動身上武昌,盡人事,聽天命。」滿天花雨淒然地說:「我已經在雷霆劍的屍體前發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傾全力……」

  國華倏然回身,沉聲說:「原來你們要對付的人是三霸天,老天爺,你們一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是的,我們這些人死了,還有其他的志士踏著我們的血跡,為大漢子孫而再接再厲奮鬥到底。」柳依依莊嚴地說:「只要有人不斷地奮鬥犧牲,就可以證明人心不死。我一個婦人女子,也敢挺身而出……」

  「我猜,你要罵人了。」國華笑笑說。

  「罵又有什麼用呢?」柳依依黯然拭淚:「你們也知道,滿清氣運正隆,反抗實非其時,但總該有人拋頭顱灑熱血來喚醒人心,不讓反清的火種熄滅。」

  「你們聽著。」國華沉聲說:「三天後,到江心洲去找我。這三天中,你們必須停止一切活動。」

  「真的?」滿天花雨大喜:「你能在這三天中,說服令尊……」

  「不,這件絕不能讓家父知道。」

  「這……」

  「三霸天不易對付,但不易並非不能。」

  「你打算……」

  「不要多問,三天後再見。」國華舉手一揮,出門揚長而去。

  房內,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柳依依突然說:「江叔,王老太爺如果不出山……」

  「傻丫頭,老的老了,有小的出頭,豈不更妙?」滿天花雨喜悅地說:「如果我老眼不花,我敢保證這位小少爺不但已獲乃父的武學神髓,而且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有他出面,三霸天的一條腿已經踏入鬼門關了。」

  「對,有他出面,成功在望。」血手魔尊拍拍桌子:「剛才老朽出其不意的突襲,天下間能逃得性命的人,似未曾有。而他……老天爺!要不是我親身經歷,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剛才的事實。」

  ***

  十天後,武昌漢陽門碼頭漢陽渡口。

  天將入暮,從漢陽來的最後一班渡船靠上了碼頭。

  王國華穿一襲孔雀藍長袍,外加綠玉圓珠扣馬褂,手握摺扇,腰帶上懸著精繡如意錢包,長相、風度、儀表、氣概,都像足了一位出身豪門的公子哥兒。他後面,跟著男裝打份,挑著箱籠的書童柳依依。

  兩人踏上碼頭,離開魚貫而行的過渡旅客,往旁一站,立即過來兩名在碼頭討生活的大漢,一個笑嘻嘻地說:「公子爺是否要落店?小的聽候吩咐。」

  「正是要落店。」國華操著帶有三湘腔調的官話說。

  「小的這就領路。」大漢抓住了姑娘的扁擔,不管姑娘肯是不肯:「公子爺從漢陽來?」

  「從京師來。」國華裝腔作勢:「順便在貴地遊一遊黃鶴樓,不要急著走。」他伸扇搭住了扁擔,制止大漢挑起箱籠,「在下有朋友事先我約定,在平湖門的悅來客棧老店會客。如果你是漢陽門附近旅店接客的伙計,那就不用勞駕你了。」

  「公子爺,小的只是碼頭攬客的挑夫。」大漢笑笑說:「這裏到平湖門並不遠,不必進城,小的這就去送公子爺到悅來客棧,保證可以在天黑城門關閉之前平安到達。」

  「能平安到達,很好很好,出門人求的就是平安二字,走吧。」

  大漢挑起了箱籠,國華背著大漢向姑娘打手勢,意要姑娘留意一直在旁窺視的另一名大漢。

  他們走後不久,另一名大漢在碼頭右側會合了一位中年人,低聲說:「怪事,總督府的消息絕不會錯,怎麼等了三天,連一個岔眼的人也沒發現?今天又自來了,停渡啦,走吧!」

  「剛才那位花花大少,你不感到可疑?」中年人問。

  「可疑,沒有呀?」

  「他既然是過路的,為何要指定在平湖門悅來老店投宿?遊黃鶴在漢陽門落店豈不近些?」

  「這……消息上說,天地會第二批逆匪將於最近幾天到達,共有四個久走江湖的悍匪,這位公子爺……」

  「任何人都可以扮成花花大少,只要他有錢。」中年人冷冷地說:「快通知悅來老店的眼線,留意他。」

  「是,三爺。」

  「總督府的消息不會假,但來源有問題,至少常爺就未能證實消息是否可靠,常爺的消息要比總督府靈通得多。」

  「因此,不見得天地會餘孽全是些窮兇惡極,相貌猙獰的悍匪,他們之中,也有許多有身分地位的人,你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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