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江漢屠龍 | 上頁 下頁


  「怎樣幫?」

  「趕快逃至贛南藏身,把今天你所聽到的事所見到的人,永遠永遠埋葬在心底,絕不吐露絲毫風聲,就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滿天花雨正色說。

  雷霆劍目不轉瞬地注視著滿天花雨,久久,久久,然後莊嚴地推椅而起。

  「江兄,你的計畫一定會成功嗎?」雷霆劍一字一吐地問。

  「有八成勝算。天下間,絕沒有必可如願成功的事。」

  「有八成勝算,已經令人安慰了。」

  「不錯。」

  雷霆劍淡淡一笑,向兩人點點頭,一步步向緊閉著的木門走去。

  高文瑋一怔,伸手相拉。

  「不要動我!」雷霆劍轉頭冷叱。

  「你……」

  「三霸天不會放過我的。」

  「有此可能,他們已殺了你四個同伴。」

  「范某不是默默無聞的人,終會有人出賣我的。」

  「你的朋友的確品流太雜。」

  「如果我落在他們手中,我不敢保證一定不會將今天的事招出來。」

  「這……」

  「因此,只有一個辦法向你們保證。」

  滿天花雨躍過食桌,猛撲雷霆劍,同時大喝:「范兄不可……」

  「哈哈哈哈……」雷霆劍狂笑,左手在狂笑聲中,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上,笑聲倏止。

  滿天花雨到了,雷霆劍也倒了。

  高文瑋愣在一旁,張口結舌。

  滿天花雨一按雷霆劍的耳後藏血穴,搖搖頭頹然放手,失聲長嘆,淒然淚下。

  「范兄,你死得好壯烈。」滿天花雨抹上雷霆劍的眼瞼:「你放心,我會為了此事而盡力,不管事成與否,一次不成下次再來,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傾全力來除去三霸天,以慰你在天之靈,我會再接再厲,死而後已。」

  高文瑋整衣向屍體下拜,淚灑胸懷。

  ***

  次日一早,下行的客船啟碇,旅客中,有滿天花雨和高文瑋兩個人。

  這是一艘江湖船行,往返江寧武昌的定期貨船,是所謂大型的兩百料船,載貨不多,可容納四十名旅客。

  中間的官艙,通常僅接納有身分地位的官紳。當然旗人有特殊的優先權。漢人在漢軍旗,也與旗人有同等地位。

  兩人安頓在後面的統艙,一佔艙左一佔艙右,裝作互不相識,同艙共有二十位旅客,各佔一席地,簡單行囊作枕,笨重的箱則留置在貨艙。

  滿天花雨仍是一身小商人打份,腰帶上帶了兩件法寶:纏在衣內的錢袋,與盛了賬簿、文房四寶、算盤的革囊。

  他那安詳的舉止,與對世間一切漠然的眼神,沒有絲毫武林健者的氣概,毫不引人注意。

  高文瑋的相貌更是平凡,平凡得令人似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船揚帆直駛,順風順流平穩地下航,一個時辰可航行二十餘里,比上航的速度快了兩倍。

  太平盛世,大江不禁夜航。

  航行第一天便駛入黃州江面,夜間靜悄悄的駛過黃州。

  這艘客船只分別在五個府州大埠停泊上下客人:九江、安慶、池州、蕪湖、江寧終站。

  三更天,艙內汗臭撲鼻,微涼的江風從艙窗吹入,但驅除不了艙內的悶熱感。夏初,春汛餘勢仍旺,船鼓浪而進,顛簸在所難免。

  艙內懸了一盞小燈籠,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旅客皆已沉沉入睡,鼾聲此起彼落。

  高文瑋雙手交疊作枕,心潮起伏難以入寐。從雷霆劍的死,他想起一位朋友曾經說過的一句豪語:人只能死一次。他心裏在想:如果人人皆抱有必死之念,為反清復明而效命,何愁滿人不滅?

  當然,這只是幻想,世間真正不畏死的人,為數到底有限,有幾個能像雷霆劍一樣視死如歸?

  身左突然傳出一聲輕咳,打斷了他的紛紜思路。他扭頭一看,睡在他左側的一位打扮得像幹粗活,手長腳長的襤褸大漢,正用那精光四射的大環眼,目不轉瞬地盯著他。

  他心中一動,似乎察覺到不吉之兆,嗅到了危險氣息,有點毛骨悚然。

  「你老兄似乎不想睡。」大漢有意無意地說。

  「不是不想,而是睡不著。」他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心裏明白。悅來老店的住客,已經徹底的查證過,你當然不姓張。」

  他心中一震,作勢挺身而起,可是,晚了一剎那,大漢出手如電,手一伸便扣住了他的左手曲池。兩人本來比鄰而睡,出手制人易如反掌。

  「你把雷霆劍藏到何處去了?送回九江?」大漢追問:「老兄,不要妄圖反抗,就算你掙得脫在下的掌握,也毫無機會,船上共有五個身手高明的緝捕行家。」

  「老兄,我不懂在說些什麼?」他大聲抗議。

  對面角落沉睡的滿天花雨,似乎並未聽到他的抗議聲,睡得正沉,其他的旅客,有些已被驚醒了,有些驚訝地挺身坐起。

  大漢取出一塊腰牌,向坐起的幾個旅客沉聲說:「辦案的。沒有你們的事,睡你們的覺,不要亂動,以免惹火燒身,殃及池魚。」

  一聽是辦案的,醒了的旅客惶恐地重新躺下了。

  「等搜出你身上的鐵翎箭,你就明白在下說些什麼了。」大漢轉向高文瑋說:「你不該救走雷霆劍,更不該下毒手射傷咱們三個人。」

  「那三個人有沒有四閻王四猛獸和四太歲在內?」他知道賴不掉了:「拼一個是一個……」

  「你少臭美,你的鐵翎箭只配射那些混飯吃的捕役。說,雷霆劍為何不在這條船上?」

  「你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但能找到你也不錯,雷霆劍的下落,全在你身上,人心似鐵,官法如爐,落入咱們手中,不怕你不招供……哎……」

  一枚制錢無情地貫入大漢的頸側,奇準地切斷了右側的大動脈。

  同一瞬間,近艙窗安睡的一名中年人,剛挺身而起便頹然重新躺下了。

  高文瑋一躍而起,抓起包裹。

  滿天花雨靈活得像頭豬食的豹,迅速地從兩具屍體取回兩枚制錢,提著包裹衝出艙門外,低喝:「跳!兩個太歲在官艙。」

  艙門外是舷板,兩人湧身一跳,水聲震耳,滾滾濁流一湧,形影俱杳。

  「有人落水!」後艙傳來艄公和水夫的狂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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