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江漢屠龍 | 上頁 下頁


  「為何去抓褚五?」神龍常宏反問。

  「為何不去抓他?」

  「天下間像褚五這種可憐蟲多的是,抓不勝抓,抓了一個褚五,另一個就補上他的地位,咱們又得重新佈網,枉費精神了。

  「留下他,他將陸續將那些亡命引來,讓我們把他們一一送上法場,你急什麼?咱們回去吧,不知猛獅阿爾薩蘭是否已將天地會餘孽,大名鼎鼎的藍鷹崔瑞雲捉住了?走,這裏善後追查的事,由我的人負責。」

  二十餘名分別來自武昌刑房與城守營的緝捕高手,抬了四具屍體離開客店踏上歸途。

  ***

  城西南郊五里地,是管制來自湖水客的重鎮鯰魚口鎮,對面鸚鵡州的木排商,概由鯰魚口巡檢司的巡捕們管制。

  巡檢司的衙門在鎮西江濱,這座有五百戶人家的小鎮,治安情勢是本府十二處巡檢司中,最複雜最難治理的一處,動刀動槍打架酗酒,有如家常便飯。

  就在巡檢衙門北首第五座千瓦屋內,有三個人正在閉門早膳,其中之一,赫然是右肩裹了傷,用外衣掩住傷口的雷霆劍范大鵬。

  上首那人中等身材,年約四十上下,天生一臉老實相,正常的臉龐,慈眉善目,看不出任何特徵,是屬於讓人一看再看,也了無印象的平凡小人物,那一身粗布大褂也平常得很。

  坐在下首那人更平凡,一襲青布袍,剃光的青頭皮光溜溜,拖著的小辮子直掛至臀部,一看便知是個一身俗氣的小商人,近半百年紀,似乎在商場並不怎麼得意。

  「范兄,你還打算去找褚五嗎?」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吞下一塊肉,放下著向雷霆劍問。

  「我還敢去找褚五爺?」雷霆劍放下碗筷苦笑:「兩湖浪子梁家麒一提起崔二爺,我就知道大事休矣!要不是你老兄適逢其會將我救出來……唉!真沒料到武昌三霸當真有那麼高明,不出二十招,我雷霆劍就栽了,那韃子在三霸天中卻排名第三。」

  「三霸天確是高明,所以反清復明志士,就不敢在武昌建基。金剛克圖排名第三,老實說,能在他刀下周旋二十招的人,已是屈指可數了。」中年人不住搖頭:「至於大霸天神龍常宏,到底修為到了何種境界,知道的人沒有幾個。」

  「二霸天滿人猛阿爾薩蘭,是當年滿州第一勇將海蘭察的門下八弟子之一,他那把致命的雁翎刀,這些年來就沒碰上敵手,咱們這些江湖人以小巧功夫和他周旋,想近身難似登天,范兄打算回九江?」

  「打算潛回贛南避風頭,九江耽不下去了,姓常的不會放過我,他會行文九江緝捕我置之死地。」雷霆劍無可奈何地嘆息:「張老兄,能不能把你老兄的真名號見告?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不要追究我是何許人,你叫我張老兄就好。」中年人微笑著說:「國破家亡,天涯亡命,連我自己也幾乎忘了我是誰。」

  小商人打份的人撫弄著山羊鬍,盯著張老兄淡淡一笑。

  「張老兄,自從十天前你借我這裏落腳,我一直就在猜想你的來龍去脈。」小商人沉靜地說。

  「何必浪費精神猜想呢?我這種人……」

  「六年前,雍正大帝龍駕歸天那一年。」小商人用那不帶表情的聲音說,似乎對滿清的皇帝並沒有多少惡感,說話的腔調也沒有多少敬意:「山東沂水縣,好像出了一件因文字獄而牽涉出來的大案,死了好幾百人,世稱乙卯沂水事件。」

  「那位搏殺沂水知縣的勇士,好像是姓高。

  「事敗單騎突圍,追逐他的八旗勇士十二人,全被鐵翎箭貫喉而死。張老兄,那位可敬的高見是不是叫高文瑋?」

  張老兄投箸變色而起,一雙平凡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

  「姓江的,你到底是何來路?」

  小商人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枚邊緣開了鋒的康熙通寶,制錢的鑄滿文陰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他將錢往桌上一放,含笑不語。

  「滿天花雨江大俠江人傑!」本名叫高文瑋的張老兄驚呼:「你……你不是在關中行俠嗎?」

  「西北不靖,大兵雲集,那地方已用不著我這種人行俠。」滿天花雨收回制錢:「我到江南已有兩年歲月,多看看長長見識。」

  「哦!你閣下真是安逸得很。」高文瑋搖頭苦笑。

  「不安逸怎辦,你希望我為民族大義奔走呼號嗎?」滿天花雨也搖頭:「敬謝不敏,我這人只配獨來獨往狂歌嘲世。高兄,你想在武昌建基業,深埋反抗滿清的種子,前途多艱。」

  「我不怕艱難。」高文瑋莊嚴地說:「總得有人去做,對不對?這不是三天兩天一蹴可成的事,可能需要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三百年;一代代傳下去,種子終會有萌芽茁壯的一天。如果不下種,永遠永遠沒有萌芽的機會,咱們大漢子孫,只有永遠做滿人的奴才。」

  「我明白,但你說錯了,你我這種人還不配做奴才,只能做奴才的奴才,奴才是最上等的人。你瞧,武昌的大小官吏,不管口頭上的或書面上,具名都必須先冠上奴才二字。配自稱奴才的人,一定是做官的,你配嗎?」滿天花雨嘲弄地說:「武昌有三霸天在,你們休想在太歲頭上動土。那位以反清活動享譽江湖的褚五爺,是一盞黑夜中明亮耀目的燈,你們就是撲火的飛蛾。」

  「兄弟根本沒有投奔他的打算。」高文瑋輕蔑地說。

  「那你打算怎辦?」

  「另起爐灶。」

  「三霸天會把你的爐灶搞個煙消火滅。」

  「這……這三個傢伙,唉!」

  「想除去他們嗎?」

  「老天爺!這還用說嗎!」高文瑋苦笑:「如果一百條人命可以換他們一條命的話,我也會找三百條人命來拼死他們;想拼死他們的人多著呢。」

  「也許我可以替你計畫計畫。」滿天花雨肯定地說。

  「江大俠,你……」

  「不過,我需要幾個幫手。」

  「我能算一個,你的滿天花雨灑金錢,我的鐵翎箭,安排暗殺……」

  「你少做清秋大夢吧。」滿天花雨阻止高文瑋往下說:「你我的暗器,還不配替他們抓癢,白送性命,平時休想接近他們。別忘了他們三個人,各擁有四位死士,分稱四閻王、四猛獸、四太歲。」

  「那……江大俠的意思……」

  「我替你設計去誘一個人上鉤,這個人必定可以對付得了三霸天。」

  「誰?說來玩的。」

  「我江人傑或許麻木不仁猖狂嘲世,但從不說玩話。」

  「那……」

  「你必須找到一兩個慧黠美麗而不屑建貞節牌坊的姑娘,和一兩位身體結實練了內家氣功,挨得起揍,敢撒賴敢放潑的漢子,我帶他們去辦事,給我一個月期限,如何?」

  「江大俠,這種人才,我可以替你找三五十個。」雷霆劍拍拍胸膛保證:「但得到九江去,那是在下的地盤,隨時皆可召來。」

  「算了吧,你那些船上的歌妓,準會壞事,我要的姑娘,不能從風塵裏去找。」滿天花雨一口拒絕。

  「我可以在安慶找到你需要的人才,可不可以去安慶跑一趟?」高文瑋問。

  「可以。」滿天花雨點頭說。

  「我能幫得上忙嗎?」雷霆劍問。

  「能。」滿天花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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