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江漢屠龍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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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視死如歸 未牌時分,船靠上了平湖門碼頭。 天下承平已久,但行旅的管制並未完全放鬆。 湖廣布政司已劃分為湖南湖北兩省,武昌就是湖北的省府。 這裏駐有兩支大軍,滿清八旗中混編有蒙古八旗兵;至於漢軍八旗,則派至荊州一帶防守。這裏,是滿人的天下。 客船一靠碼頭,由軍政雙方組成的檢查人員登船查驗,旅客未經檢查不許登岸。四十餘名由下江來的旅客,秩序井然地接受盤查,整整花掉半個時辰,尚稱順利,並未發生意外。 范勛提起小包裹,踏上了嘈雜的碼頭,不遠處的城門樓像怪獸的巨口,川流不息地吞吐著人潮。 沿忙碌的碼頭向裏左望,裏面的漢陽門更是人潮洶湧。 更遠些,三層高外圓內方的黃鶴樓像個巨人,俯視著滾滾奔流的大江。 他的確有點緊張,因為他知道自己所到的地方不尋常,武昌不是江湖朋友可以稱雄霸道的地方,這裏是浪人亡命的禁地。 在檢查期間,他已嗅出危機,雖然已經平安過關,但心中一直感到不踏實。 心中有鬼的人,風吹草動也會驚疑不安。 他覺得那些公人似乎特別留意他,難道自己的行蹤洩露了?按理應該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這裏沒有人認識他。 武昌是三霸天的地盤,這三個滿手血腥的劊子手威震江湖,但只要沒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上,其實也是無須恐懼的。 他隨人潮湧向不遠處的城門口,有意無意地扭頭回顧。 一對村夫婦打扮的人,距他約十餘步,正神色安詳地隨著旅客跟來了。再後面,兩位粗壯的水客,背著行囊低頭趕路。 他滿意地笑笑,腳下一緊。 城門左右榜示處,貼了不少榜文。 有些榜文分別以漢滿文書寫,有些純以漢字寫成,有些在重要條文上加上朱筆,有些已剝落不堪,文字難辨;有些榜文缺了頭尾,是被人故意撕掉的。 通緝榜文甚多,有些附以圖形。但比起其他縣市,武昌這種通緝榜文算是最少的了,這表示武昌這座湖北的首府,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也表示破案率極高,能逃脫法律的要犯甚少。 他走向城門口,目光剛落在不遠處的新貼榜文上,便發現迎面而來的一位青衣大漢,擋在他面前劈面要撞上了,他本能地止步,警覺地注視著這位來意不善的人。 大漢年約四十上年,高大粗壯,生了一雙有利簇般冷芒的三角眼,前額剃得油光水亮,後腦吊著兩尺長的豬尾巴──辮子。雙手抱胸,叉開八字腳屹立如山,擋住了去路,三角眼不轉瞬地、陰森森地狠盯著他。 他一看就知道這人不是好路數,但出門人百忍為先,他卑謙地欠身笑笑,側移兩步迴避欲行。 大漢巨手一伸,將他擋住了。 「留步,老兄。」大漢陰笑著說:「從九江來?你的同伴呢?」 「從九江來?不。」他賠笑:「在下從黃州來,單人隻影,沒有同伴。」 「哦,貴姓呀?」 「小姓范,范勛。」他謙和地回答:「請問大爺有事嗎?大爺一定是認錯人了。」 「姓范,不姓崔?」大漢眼中有了疑雲。 「在下的確姓范,好像這輩子從沒遇見過姓崔的人;南方姓崔的好像很少。」 「很少並不是沒有。你走吧。」大漢向他揮手,目光轉向剛並肩越過的另一位中年人:「你最好真的姓范。還有,在本城,給我放規矩些。」 「是,是,大爺。」他惶恐地說,緊了緊包裹,舉步匆匆移向城門口。 城門口內外,散落著不少閒來無事看人潮的人,這些人神色悠閒,但犀利的目光真令人心中生寒。 他遠離了城門口。後面,那對老實的村夫婦快跟上來了,兩位粗壯的水客,正談笑風生超越了村夫婦。 悅來老店是平湖門的老號了,旅客大多是往來上下江的水客,品流複雜,高尚的客人極少光顧這種龍蛇混雜的老客棧。 范勛住進西院的客房。 這座院全是單間,算是中等的客房了,但甬道裏客人進進了出,人聲嘈雜,一股汗臭在空間裏流動,新來的人,需久久方才適應。 店伙送來了一壺茶,客氣地替他斟上一杯,接著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行字:「店中走狗甚多,言行千萬小心。飯後,井欄旁有人照應。」 院子靠北的角落,就是西院客人使用的水井。 客店不供洗濯用水,洗衣襪必須自己動手。 晚膳罷,他捧了水盆到井邊洗濯衣褲。 剛到達井放下木盆,先到的客人中,有一位赤著上身的魁梧大漢,將拉上的吊桶向他面前一擱,左手拇、食、中三個指頭一扣一伸,笑吟吟地說:「先給你,請別客氣。」 他左手徐徐捲起右手的衣袖,然後將辮子熟練地盤在頭上,欠身道謝:「謝謝,在下深領盛情。」 水倒入盆,他就在外側的青石地面蹲下,用皂角洗衣。 大漢也在他對面佔了一席地,一面洗衣,一面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奇怪,好像你已經被走狗們釘上梢了,是不是在路上露了形跡?」 「那怎麼可能?上船是夜間,沿途我一直就沒離開客艙,其他的人更是小心,不可能露了行藏。你是……」他也用只有對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兄弟姓梁。」 「哦!失敬失敬!」 「好說好說。今晚準備離開,你的人兄弟負責通知他們,四更末動手,留心暗號。」 「這麼急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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