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
二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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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面露喜色跨進艙來,將門帶上,手上多了那藍色大革囊,坐下後,目光竟在文俊渾身上下打轉。 申牌左右,文俊已經過近兩個時辰的行功調息,渾身衣著全乾了,白霧早斂,胸際已可看到悠長的輕微起伏。 他漸由空明中返回現實,只覺百脈舒泰,神意兩通,已經恢復了十成功力,睜眼一看,倏然坐起。 他對水上環境不算陌生,一看就知道這是船上的客艙。身旁矮墩上,坐著一個眉清目秀氣度雍容的中年人,正把玩著他那藍色大革囊,含笑注視著他。 不用問,他知道自己得救了,定是這位儀表非俗的人,將他在江中由死神手裏救回,便緩緩站起,將長髮挽上一結,整好衣衫,向中年人拱手長揖,說道:「小可姓文名俊,不慎墮崖,險遭沒頂,幸遇先生及時援手,得慶生還,再生之恩不敢或忘。請教先生台甫,俾銘五衷。」 李大人看到他身材魁悟,文謅謅地未免好笑,站起身回了一揖,笑答道:「鄙姓李名宏,草定正璞。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聽老弟台口音,似是湖廣人氏,但不知府上令尊堂安否?」 「小可四海飄零,一無掛慮,好教長者見笑。」 他在醒來的片刻中,已經決定此後一年中,隱姓埋名找處清靜角落,先將儒林狂生所授的至高絕學浩然正氣練成,方重出江湖,一雪七星山六派掌門偷襲之恨,所以將一切全行瞞起。 李正璞不知他說的是假話,接著問道:「看老弟台你的器宇風標,當不是四海飄零遊手好閒之輩,請教今後有何打算。」 「江湖落魄,人海浮沉,天下之大,何處無容身之地?寶舟可否暫泊江右,讓小可登岸?救命之恩容圖後報。」 說著,一指他手中藍革囊,又道:「這革囊乃小可之的物,尚請賜還。」 李大人將藍革囊遞給他,又含笑相問道:「尊駕之物,自應璧還,可否聽我一言?」 文俊淡淡一笑,掛上革囊,說道:「先生請說,小可洗耳恭聽。」 「老弟台器宇超絕,肩闊膀圓,定然對武事造詣極深,闖蕩江湖,畢竟毫無著落。今東南海疆烽煙時起,何不投朝廷,為國出力,也不在人生一場。」 「李先生謬矣,文俊一介俗夫,一無所長,豈敢妄想?當今之世,武備廢弛,武臣氣折,即使官至總兵,領敕之時亦須長跪部堂,令人寒心。」 「老弟台未免太……」 「此非雄辯所能掩飾之事,事實如此。」 文俊搶著說,稍頓又道:「小可落水迄今,已麼兩個時辰,不知是否曾蒙先生以奇藥將小可救醒?」 「老弟台昏迷不醒,無人敢於下藥。因偶然發覺革囊中翠綠葉卷可散發清香,料無大礙,故大膽灌入老弟腹中。」 文俊吃了一驚,心說:「乖乖,你要是弄開了化血精砂的盛瓶,那真不堪設想。」 他正在想,李大人已經說話了:「入暮時分,船即抵敝村雙汊溝,如果老弟台不棄,請暫住舍下療養一段時日。舍下位於村西,甚富園林之盛,住處清幽,遠離塵俗,正是靜養之所,老弟可願小駐?」 文俊心中一動,沉吟良久,突然問道:「聽先生說,尊府甚富園林之盛,遠離塵俗,小可對園藝略有所得,願介一隅之地,小作勾留,並照顧尊府園林,先生可肯俯允了?」 「此乃求之不得之事,老弟……」 「小可須言之在先,小住期間,絕不接受任何名義供俸,小可能自食其力,亦不接受任何差遣……」 「老弟,你多慮了。」 「小可絕不會為尊府帶來任何煩擾,還請放心。」 「老弟,一言為定,爾後之事,日後再作深淡。今後老弟就是舍下佳賓,悉從尊意。還有一個時辰方可抵步,老弟夾囊中攜有棋子,定然是其中佼佼,請至中艙小飲三杯,且領教老弟一局如何?」 「小可自當奉陪,領教高明。」 此後,文俊在雙汊溝定居下來,他謝絕李大人請住客室的盛意,在後園園丁的住所左近一座荒廢了的花房中,闢室住下了。 他那革囊中,藏有十餘顆用做藥引的珍珠,拿到繁昌賣了,這兒接近金陵,珠寶可賣高價,兩顆珍珠便夠他度過一年歲月。將自身行頭備好,自己起炊,在這偏辟的角落,下苦功苦練浩然正氣。 他一看到這座園林,便覺恰合心意。在窮山僻野裏,可能有人搜索他的蹤跡,在這江邊籍沒無聞的小村,誰會想到這兒住了武林談之色變的恨海狂龍呢?這也就是他在這兒逗留下來的原因。 小村民風淳樸,與武林毫無牽連,他也不與人接觸,對外界的消息全行斷絕了。江湖引起了翻天覆地的巨變,為他燃起了復仇之火,血肉橫飛,但他絲毫不知。 轉瞬一月,已是十一月中旬。園中除了蒼松翠柏,一片枯寂,花木保暖的工作,他已助那三名老園丁完成,無所事事。 每夜二更後,一個孤獨的人影,整衣危坐在小池旁一排垂柳下,渾身騰起陣陣輕霧。他面對池塘,怪!四面的枯草,在他身旁有節拍的搖擺,時向外倒,時又內吸,而小池平靜的水面,一圈圈水紋向對岸蕩去。 清晨,室門緊閉,內行人細心在外觀察,可以發現縫隙中的氣流,絕不是平常的對流,而是時進時出,似有人在內鼓著一個巨大的風箱。 不久,小池的水紋愈來愈大,而小室進出的氣流,竟然絲絲發嘯了。 下午,是他暫停練功恢復體力的時間,有時李大人會派人或親來接他,在前院書室中下上兩局。賓主之間,相處十分和睦,文俊自從重獲天倫之樂,與後母言歸於好,而且師仇已報,心願得償,已將從前冷傲而憤世的戾氣,一一摒棄無遺,唯一的憤怨就是六大掌門人七星山暗襲之恨和與廷芝解除婚約的苦惱,所以他比往日隨和得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不夠爽朗,傲骨仍在,這難怪他。 到了十一月下旬,小池的水紋變成小浪,他正坐之地,所有的雪花沒有一顆沾身,天空中,氣流的嘯聲刺耳。 在他練功之時,遠處一座高樓中,靠北一個繡帳深垂的房間內,不時出現一雙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在窗帷縫隙間向這兒凝視。 這天巳牌末,正是他功告一段落之時。室外,大雪紛飛,厚積盈尺,寒風凜冽,冷氣侵骨。 他披起一件天青色短衫,敞開壯實如山晶瑩如玉的胸膛,推開小室門一步跨出,仰天吸入一口涼氣,喃喃地說道:「怪!師父說,半年之後,真氣方可在身畔結成氣牆,拂動之間,絲絲發嘯,我僅練一月零八天,怎麼已達到這一境界了?」 他思索片刻,不解地搖搖頭,大踏步走到花房右側另一間小室,那是他作為廚房的房間。 門一開,他劍眉一皺,食案上,擺著一個暖鍋,一陣撲鼻食物香,令人直吞口水,饞蟲直往外爬。 他輕瞥一眼,自語道:「這丫頭!若冷的天,叫她別送來偏是要送,真是!」 遠處響起弓鞋踏雪之聲,他轉身外出走出花房門,卻慌不迭將敝開的衣襟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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