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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這座皖境三大名山之一的山嶺,在徽州西北,原北黟山,與南面的黟山遙遙相對。大唐天寶年間,正式名為黃山。山共三十六峰,以天柱為最高。

  每一座名山,大概都有一座甚麼「天柱峰」,黃山自不例外,最高那座峰頭就名為「天柱」。其實天柱峰並不太高,海拔不過五千尺,名之為天柱,未免過甚其詞,形容得太過火了些。

  大明嘉靖三年十月初二日午時正,天柱峰頭突然來了幾位不速之客,其中僧道俗俱全,每一個人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身手,要讓人知道他們的身分,準教人嚇得打哆嗦,或者肅然起敬,打躬作揖唯恐禮之不周。

  峰頂靠南一面,三株巨松之下,六個人團團坐定,似在商討一件極為機密的大事。這些人中有幾個熟面孔。

  正北盤坐著武當掌門玉道人道全,他的右首是崑崙派掌門龍虎真人至清,左首是崆峒的掌門乾坤一劍玄真。三個三清羽士,志同道合自然的坐在一處。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玄門三大劍派全都到了。

  西南角危襟正坐著,一個年近百齡的老和尚,雪白的長眉直垂至顴骨以下,滿臉皺紋,顯得清瘦而又朗健。他就是宇內尊祟,卓行超絕的少林目下掌門,長眉佛超生。

  東南首,倚在松要下的一個大和尚,正在瞇著眼似在打瞌睡。他年歲看去不過五十齡,其實已過了八十大關。身材高大,腹大如鼓,肥頭大耳。滿臉紅光,任何時間都堆著和煦的笑容,令人感到十分可親。他把那權威象徵的九錫禪杖,隨意倚在肩上,右臂屈倚松幹,腦袋枕在臂彎裏像是睡著了。他就是峨嵋的掌門人,笑面如來法性。

  正東是一個古稀老人,土佬兒裝扮,但臉皮白淨,目光不時透出冷似寒冰的異光,白鬍拂胸,身材修偉,他背著手,不時來回走動,低頭沉思。他是雪山派名義上的掌門冰魄神劍岑人龍。

  這裏且略提雪山派的來龍去脈。

  當宋室南渡之際,許多不甘金人奴役的中原奇士,紛紛離開中原。有些渡江南逃,而有些看不慣金陵那群苟安君臣嘴臉的人,卻遠走邊荒異域,另圖發展。

  一批人踄涉關山,出打箭爐深入不毛,到達雪山附近定居下來,與冰天雪地爭生存。

  這批人共有三姓,即是岑、高、紀,以岑家的岑公亮為首,胼首胝足,開創一片世外桃源,正式作起化外之民。在元韃子盤踞的一段期間,岑公亮率三姓子弟,經常外出到中原一帶行道,格殺朝廷派來統治的鷹狗,興之所至,戲稱自己是雪山派的創始人。

  也許是冰天雪地中,生命的延續本能受到壓抑:也許是他們練過武功,忽略了本能,也有人說,他們賴以成名的「冰魄神功」,不是正道。總之,岑高紀三姓中,人丁愈來愈少,人丁不旺影響了雪山派的發展確是事實。

  雪山脈的立派聖地,在雪山主峰之西一百八十里,距打箭爐也有三百里,那兒有一座神奇的山谷,名叫長春谷。三家人老小不過五六十人,就在這谷中無憂無慮地生活。雪山派的門下,其實也只限於三姓子弟,平時極少出山。

  白龍峰之役,雪山派也接到請柬,可是他們不想捲入旋禍,僅派了三名門人袖手旁觀。那次崑崙、崆峒、峨嵋、武當四派,死傷奇重,原來是前來相機排解的少林弟子,也遭了無妄之災。只有雪山三位門人,未受波及。

  恨海狂人怒闖六大門派山門,在長春谷外放了一把火,未得其門而入,雪山派僅受了一頓驚擾而已。

  概略表過,書歸正轉。

  松風怒號,聲似萬馬奔騰,黃山之松,為天下之冠,這一帶叢山中,全是一望無崖的松海,初冬罡風凜冽,松濤的聲勢確是震人心弦。

  乾坤一劍沉聲發話,打破沉寂,他向玉道人說道:「全道兄,咱們不請黃山派的霞道友,豈不失算?」

  玉道人淡淡一聲道:「這才是萬全之策。黃山派立派不過三十年,門人弟子唯恐天下不亂,要讓他們參予,不管成敗與否,六大門派的聲譽,不堪設想。」

  乾坤一劍冷笑說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道兄多慮了。」

  長眉佛木然地說道:「老衲認為,全道友所慮甚為至當。」

  他昂首向天,又漠然地道:「這次六大門派掌門人,為了門派今後存亡,共聚黃山商討,計算一個後生晚輩,雖勝亦無面見人,何必多讓旁人參予?」

  笑面如來坐正身形,突然插口,拍拍大肚皮道:「貧僧亦有此想,但不知岑檀樾有何高見?」

  岑人龍淡淡一笑,道:「老朽毫無意見。雪山派一向是獨善其身,諸位不用老朽解說吧?」

  乾坤一劍陰笑問道:「岑施主不怕天殘劍又闖貴派長春谷嗎?」

  「恨海狂龍與老朽一無牽纏,相信他絕不是瘋狂之人。」

  乾坤一劍仍在陰笑道:「閣下別忘了。當年的恨海狂人了,又何嘗與貴派牽纏了?咱們六大門派息息相關,禍福利害相共,江湖中人每一提及即說『六大門派』,可見彼此之間已可算血脈相連。恨海狂人當年敢於分闖六大門派山門,就是明證。目下恨海狂龍公然與武林為敵,與江湖不齒的淫妖,其行止正邪不兩立,他絕不會放棄與六大門派為敵之圖。岑施主並非健忘,火焚長春外谷的教訓,想必記得,舊事重演,並非不可能之事哩。」

  岑人龍仍在往來踱步,想得到他定然心中煩躁,委決不下。片刻,他無可奈何地說道:「老朽就是想到當年之事,故應道全仙長玉簡之召。總之,禍福無門,唯人自擇,權衡日沽利害得失,目下未免言之過早,老朽以諸位馬首是瞻,決定追隨驟尾就是。」

  「既然來了不用思考啦!」

  笑面如來仍在撫摸著大肚皮大笑,令人無法揣測他心中的意念。

  「就請道全兄將行事概況一說。」

  龍虎真人第一次開口。

  長眉倏然站起道:「且慢!咱們在搜左近一次。」

  「超塵大師所慮甚是,咱們搜搜看。」

  五條紅影和一條灰影,各以驚世駭俗的輕功,向峰下閃電似的流動,四下裏一分。

  武當是「八步趕蟬」。用的是「點」字訣。

  少林是「流水行雲」。用的是「移」字訣。

  雪山是「飛絮隨風」。用的是「飄」字訣。

  峨嵋是「浮光掠影」。用的是「閃」字訣。

  崑崙是「龍騰大九式」。用的是「竄」字訣。

  峨嵋是「步步踏虛」。用的是「提」字訣。

  六個人的輕功提縱術,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快逾飄風,捷如電閃,真的不愧一代掌門,武林翹楚。

  不久,天柱峰四周人影又往上飛掠,他們已經四周搜遍,使得左近狐鼠難藏,鬼魅驚隱。

  六個宇內聲譽盛隆的掌門人,回到峰頂仍在原地坐下,玉道人緩緩而低沉地說道:「池州東北約九十里,有一座瀕江小山,高約百丈,山上怪石猿蹲虎踞,而且土質鬆軟。瀕江一面,有一處伸出江面的懸崖峭壁。往外懸空之一面,土質尤鬆,其上怪石聳立,茂草密佈,大概不過三五十年,即使不受外力震動,亦會自行墮坍入江,在懸崖之南百尺,怪石小丘之旁,就是敝派江南省唯一之道院,這小山就是七星山,道院即叫七星觀。那兒的敝派主持,七星觀主道淨,平時觀中香火倒還鼎盛,甚獲池州施主門的好感。靠懸崖一面,本有竹造欄杆擋住,禁止香客及觀中道侶誤入險地,免生不測。貧道與恨海狂龍約定之地,即是這七星觀……」

  龍虎真人截住他的話,又說道:「且慢!」

  「那小子藝臻化境,你我六人雖能困住,他但想阻他不是易事,萬一被他溜走,或以藍羽毒鳩突圍,豈不糟透?六大門派的山門重地,不堪設想。」

  「藍羽毒鳩的盛瓶,已是荊州被毀,諸位僅可放心。」長眉佛插上了口,他的消息得自超緣八僧。

  玉道人面湧陰笑,泛上無窮殺機,續往下說道:「他不可能活著離開七星山了,觀後欄杆已經撤除,那兒草木繁茂,不易看出是一處絕地。初十那天,貧道與敝派道侶,將他迎往七星觀,動手之地,卻是那座危崖。那兒已經佈置妥當,地下埋有可套住身軀的圈繩。諸位先埋伏於石後草叢之中,待貧道引他到臨江一面,在拔劍之瞬間,突起發難。諸位神功蓋世,以六人全力一擊足以摧山裂石,危崖絕難禁受此雷霆一擊,何況貧道已先做了手腳?」

  乾坤一劍不屑地說道:「哼!道兄當真是智珠在胸,咱們也跟著陪葬,多好!」

  「真道友少安毋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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