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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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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春冰一呆止步,緩緩回頭,注視臉上湧起孤獨不滿神色的小文彥半晌,突然閉上雙目喃喃地說道:「多像他的口氣啊!四年餘音訊全無,多漫長哪!四年!」 「爹?你怎麼了?」 梅春冰以顫抖的手,一抹額角,仍在自語:「一場驚夢,了了無痕,孩子,魂兮歸……」 「哎……」盛氏和僕婦同時尖叫一聲,倏然站起,梅春冰如槁木,任何驚擾也不動心,他感尖叫聲來得突然,緩緩張開雙眸,他看到了她們望向門外驚駭萬分狀的神色,小文彥也面現驚容怔怔地望向門外。 他徐徐轉首,不由呆住了,大門外,站著一高大雄偉的身影,一身藍色勁裝,顯得英氣勃勃更為偉岸,佩劍掛囊,憑添三分威武。 黑漆似的髮結光亮照人,白玉俊面上,頰肉輕微地抽搐,澄清如水的雙眸,以無可言宣的神色,盯著梅春冰已經開始衰老的面容,接著,兩顆淚珠順腮滴落腳邊。 梅春冰突然雙目放光,張口結舌。來客的臉上輪廓,像一聲霹靂震動了心中那久乾了的心湖,他跨前兩步,抖顫著嗓音,脫口叫道,「你……你是……俊兒!」 「是的,爹!」文俊感情激盪,搶入門內,張虎腕擁抱住父親,跪下一騰顫聲道:「想不到爹竟然如此衰老,好教孩兒心疼。」 梅春冰老淚縱橫,渾身顫抖著撫摸文俊寬闊的肩背、頭面,一面說道:「四年多了,孩子,我想得你好苦,天見可憐,你在我思念殷切愁緒難排之夕,神奇地平安歸來。」 「哥哥!」臉上未觀笑容的小文彥,突然走近文俊身邊,含笑牽衣相喚。 文俊看小弟已長得比兩年前高了許多,那時他為了恨海狂人而返回古洞汲取玉漿,在屋面曾經見過。他這弟弟自小就百般呵護哥哥,情分深厚,經過四年的漫長歲月,手足之情更濃。文俊感上心頭,放開父親的擁抱,一把將文彥抱起,深情地輕喚:「弟弟,一別四年多,你長大了,哥哥身在天涯,心卻在家中,旦夕懷思你對哥哥的情分。」 「哥哥,你怎麼不早些回來呢?」 「弟弟,哥哥有不早些回來的緣故,以後你會懂得。」 「以後?哥哥不會再離開我們吧?」 文俊苦笑道:「會的,哥哥打算小住三天,今後又將奔走天涯。」 「不!」文彥大叫:「哥哥,你不能走。」 盛氏愁容滿面囁嚅著說道:「俊兒,你不能走。自你離家之後,你父日夕思念,不啻衰老二十年,媽知道往昔心腸窄狹,而致鑄下大錯,至今仍感痛傷,千不念萬不念,念你父親將屆風燭殘年,憂傷蠶蝕之下,健康大不如昔,你也該遵守親在不遠遊的古訓,以慰父親四年的哀傷。孩子,媽不敢奢望你如視親母,但媽將待你逾親生,以贖往昔罪愆,你不能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說著說著,她哀哀飲泣了。 文俊想不到後母竟然能說出這種感人的話來,姑不認發也是真是假,所給予他的感受卻至深至重,不由低聲沉吟。 梅春冰沉痛地問道:「俊兒,你當真不願在家伴我麼?」 「爹,俊兒不想久離膝下,負上不孝之名,但孩兒身負重任,必須離家一段時日,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孩兒不管事否可成,必將返家奉養爹爹天年。」 「孩子,你的事能對爹一說麼?」 「恕孩兒不孝。日後或許可以稟告,目下卻是不成。」 這時,大廳外人聲嘈雜,都是家中的僕人佃戶,他們知道失蹤四年的小主人突然回家,都趕來一看究竟。 文俊一聽人聲漸近,不由一驚。他怨滿武林,目前絕不能露面,便匆放下文彥說道:「爹切不可將孩兒今晚的穿著打扮向外傳出,切記切記。孩兒先更換衣著再說。」他牽著弟弟轉入內廳,逕自走向昔日所居的小小書房。 次日,文俊一家先至祖墳祭掃,他哭倒在生母墳前,午問梅春冰帶著兄弟倆,到保康城拜望親友。文俊頭戴便巾,身穿一襲墨綠長衫,顯得風華翩翩,倜儻出群,誰想得到這位溫文爾雅的濁世佳公子,會是武林轟動藝壓群雄的恨海狂龍呢? 第二天上午,回拜的戚友絡繹於途,文俊的絕世風華,轟動了保康城。梅春冰家道小康,家世可謂出自名門,他自己高魁弦治六年第二甲進士,在保康是第一個獲有「進士第」榮譽的人,文俊本身雖未入學,不夠格披一襲儒衫,但在拜望鄉親父老之際,談吐不啻一代大儒,光芒四射,那些道學先生窮經詰難,卻擋不住文俊淵博如海的反擊,一個個理窮詞屈,感嘆後生可畏。 儒林狂生皇甫浩才華蓋世,他的弟子怎會差勁?所以文俊成為父老們賞識的對象,他的洵洵溫文,如芝蘭玉樹的風度,更成了街頭巷尾稱羨的主兒。 而那時學舍中的莘莘學子,由於朝廷重文輕武,以八股文章為取士標準,一個個埋頭啃八股,啃得骨瘦如柴,和文俊那七尺以上的偉岸身材相較,簡直像小鬼遇金鋼,不成比例。愛才的美人有是有,要說愛一個雖有才而卻是癆病鬼的美人,恐怕不會太多,愛英雄的美人都是比比皆是。文俊在保康出入拜望,偷偷掀簾的妞妞們不能說沒有,這種美男子偉大夫還未結婚,要不趕快抓住他,抓誰?難怪那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母們,一股勁往梅家跑。 ▼第四十二章 今生緣來生結 一天忙著應酬,文俊不在乎,梅春冰可吃不消,要不是文俊在古洞取來玉漿給他做飲料,他真難以應付。 午後,僕人來報:「翠園主人東方平回拜梅先生。」 小霸王梅文俊怒打東方兄弟,以致離家出走,乃是盡人皆知之事,雙方家長都為了這事心中內疚。翠園主人家中樓高院深,極烽與外界往來,園中不留外客,主人也甚少在家。這些年來,雙方從未過往,僅在途中相遇時,略為點頭問好而已。昨日梅家父子登門拜望,翠園主人恰好不在家,父子三人留下拜帖即行返回,想不到他會突然上門回拜。 文俊早已摸清翠園主人的根柢,而且向東方兄弟拼過老命,他知道兄弟倆已隨陰山天魔走了,所以敢登門拜望,他知道東方平是老江湖,故而十分小心免露行藏,略一整衣,與乃父一同迎出來。東方平帶了一名健僕,滿臉春風步行而來。 他父子倆長揖迎客,梅春冰含笑道:「應昌公移玉枉願,蓬蓽生輝;年來疏於拜候,尚請見諒。」東方平表字應昌,故春冰稱他應昌公。 文俊也上前行禮,恭敬地說道:「東方老伯萬安,小侄文俊,久疏問候,老伯海涵。」 東方平眼中陰鷙之光已經隱去,回了一揖,掀鬚朗笑,打量了文俊半晌,說道:「春冰兄恭喜了,令郎失蹤四年餘,驟然安返,出落得恍如臨風玉樹,可喜可賀。」又向文俊道:「賢侄,如果不是你臉上那雙鳳目依稀可辨,在外真不敢相認呢。」 春冰含笑讓客,在大廳落坐,文俊在旁立陪,僕人奉上香茗,春冰打開話匣,說道:「犬子日前返家,昨日專誠至尊府拜候,適吾兄離府未歸,不克致候,吾兄不吝移玉蝸居,愧不敢當。」 「兄弟自荊州趕回,得知令郎安返故里,特趕來致賀。」又對文俊道:「賢侄,你一別多年不知在何處如意?」 「小侄遊蹤四海,至各地書院請拜名賢,惜四年於茲,依然學無所成。好教老伯見笑。」 「你於四年前突然失蹤,急壞了多少人,賢侄,你能平平安安返家,我也可安心了。」 「小侄當年無知,誤傷英群兩兄,承蒙不究,小侄銘感五衷,但不知英群兩兄目下可好。」 東方平長嘆一聲,慘然地說道:「他倆人離家經年,至今音訊杳然,目下生死難料,好教人擔心。我相識滿天下,竟無一人知道他們的訊息,亦是怪事。這次為小女婚事至荊州一行,想不到我那親翁反而在漢中見過他倆一面,怪的是時至今日,他倆仍未返家。」 文俊沒做聲,他不能將內情說出露出馬腳。春冰卻說:「恭喜吾兄,據說令媛行將遠適荊州,不知那家兒郎有此厚福?」 「那是荊州長湖徐家,小女目下寄居荊州親友家中,下月初兄弟即至荊州為其完禮。本來婚期定於前天初十,但徐親家為了宵小所乘,因孫女之事大起風波,不得不將婚期禮延至下月初。兄弟為了此事,大為煩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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