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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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頭,禁用金銀,大明通行寶鈔共分六種,最高額是一貫,一貫就有一千文,也就是等於白銀一兩。白銀四兩可換黃金一兩。 十八張銀鈔就是十八兩白銀,也等於黃金四兩半。那年頭物價便宜,四川民豐物阜,生活程度更低。十八兩白銀,說多不多,足可以使一家升斗小民,馬馬虎虎混過三年。 老花子將銀鈔塞入懷中,目光落在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入興隆老店內的文俊背影。 突然,他目光中昏暗眼光神奇地消失了,一道亮晶晶的奇光一閃,瞬即消失,他回頭向上氓酒店內輕掃一眼,邁開抖著的雙腿,巍顫顫地消失在街角中。 從此。文川城消失了這在此行乞二十年的老丐。 文俊回屋洗漱已畢,小店伙計已掌來燈火,單身客房不夠寬敞,生起火貧滿室生春。文俊對火盆不習慣,讓店伙拿走。 在他開閉房門的瞬間,走道突響著一個廝熟的口音道:「大哥,忘了她罷!至今她生死不明毫無下落,何必再想找呢?咱們這次入川,假使如願以償,日後名震江湖,還怕找不到好伴侶的麼?」 另一個廝熟的口音接著往下說道:「群弟,你不知道情之一字,最為奧秘哪!一入情關出更難,我非找到她不可。還有那位什麼俊,不將他宰掉,我永遠得不到她。」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怎麼能宰他呢?」 「我不會相信的。如果他真是中劍墜崖而死,她為何悄然出走呢?哼!我就知其中有假。」 「算了吧!大哥,天涯何處無芳草?別為她分心吧!咱們這次入山,吉凶難料,必須全力以赴,是嗎?」 「不必替我操心,我理會得。」 聲音漸微,顯然兩人已經入室去了。文俊心中一動,心說:「看來這次又碰上熟人,我得小心些,還是易裝得好。」 他不急著打聽兩人是誰,脫靴登床,運起玄陰真氣,片刻即物我兩忘。 他刻苦用功,直至三更將盡,方散去功力,動起九如心法,讓先天真氣緩緩化為千絲萬縷,安脈歸流。 這時,房頂突然發生一聲極為輕微的詫呼:「咦!」 寒風呼嘯,而且那一聲「咦」又極為輕微,文俊耳目雖極為銳利,但仍毫無所覺。 不久,文俊解衣就寢,在瓦梯間,驀地飛起一條淡如輕煙的人影,一閃即逝。 一早,大廳間人聲吵雜,正在用餐。文俊足不出房,他怕碰上昨晚口音廝熟的人,命店伙將酒菜搬入房中吃用。大廳中的語言雖亂,但文俊耳目特銳,仍可辨清語音。 「小兄弟,你說得也有道理。」這時昨晚要踢老花子的豹頭環眼大漢口音:「你說咱們兄弟倆在枉費心機,嘿嘿,你們豈不是也心勞日拙?不錯,鎮江關對岸江心石壁上,確是留有雷音大師天罡指所書的遺跡,武林朋友深信不疑。數十年來,除了汪某之外,循岷江上游前往搜尋的人,何止萬千?汪某枉勞心力,你們又何曾獲得什麼?哼!」 「汪當家的何必生氣?」這是將酒潑在老花子臉上的大漢口音:「咱們勸你是好意,聽與不聽,悉從尊便,算啦!咱們快點上道,今晚非趕到黑河口不可,免得夜長夢多。」 語聲沉寂,文俊心中一動,喃喃地說道:「黑河口!黑……河……口!」 「是的!黑河口,師伯給他那張地圖,圖中群峰之下,不是有一條氣勢奔騰的黑色河流麼?難道說,那張圖所指的地域,就是這條黑河?」 他結束停當,直待店中客人一一走光,方喚來店伙計問道:「老兄,黑河口在何處呢?」 店伙笑嘻嘻的答道:「哥子,黑河口就是兩河口呀!其實黑河並不黑,只是水中污泥太多,略帶灰色,早就不叫黑河了。」 「距汶川有多遠?」 「不遠不遠?北距茂州八十里,由這兒走,得兩天。」 「謝謝你。」 他走到櫃面結賬,冒著紛飛風雪,向茂州急急趕去。一出北門,他便將人皮面具帶好,立時變成一個黑紫色面膛的老漢。 山高水險,羊腸小徑在懸崖絕壁間蜿蜒,大雪早將路面蓋上一層雪毯,如不留心,絕難發現路蹤。而且,下面是奔流著的岷江,深冬水淺,顯得懸崖更深更險。 河床兩側冰層厚結,怪石如林,萬一不慎滑跌下去,不粉身碎骨者幾稀。光由上往下看,也夠令人驚心動魄,頭暈目花。 文俊緩緩越過無數山嘴,泰然趕路,他不想超越已先走半個時辰的那批人,決定先不到鎮江關,抽出三兩天時間,先在黑河附近搜索。 沿途人煙絕跡,日色近午,連鬼影也不見半個,荒涼寂寞之象,令人生出無比空虛蒼茫之感。 轉過一座突出江心的大山嘴,江流一折,由對面楔入一個內凹的山彎,形成一個半圓形的白玉腰帶。整段灣流,約有十里左右,在腰帶的中間,靜靜地陳列著一座小城。站在山嘴最突出處看去,那小城像是畫中的一座城堡,無聲無嗅,安寧靜謐,那就是最後一處宿站──茂州。 再往北,就是洪荒絕域了。雖然在岷江源頭,大明朝廷設有一個松潘衛,防守著這一帶化外之民內侵要隘,但人數太少。而且給養是就地取材,自給自足,極少在這蒼涼古道中,發現他們的蹤跡了。 正走問,驀地裏,道左亂石崖中,響起一聲微弱的呻吟。文俊陡然一震,三腳兩步搶出道左向呻吟發出處看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在兩塊搖搖欲墜,突出江面三十餘丈高下的懸崖上,爬伏著一個身穿褐衣的老頭兒,正一寸一寸地向上爬。那鬆散的白雪,正紛紛向江心下墜落,老頭兒面向下,掙扎著向前移,口中發出一聲聲絕望的呻吟和喘息。要是再進三尺,準掉下江中無疑。 文俊想也沒想,猛地飛掠而下,到了崖根邊,向地下一伏,這崖上寬不過三四尺,積雪毫不著力。他也不想想,那老人怎麼不會向兩側滾下的?但他卻知道,自己絕不可往上踩。 他伏下身子,雙手一分,積雪紛落,人似游魚,沖出五六尺,再一分,又進五尺,恰好接近老頭子足後。他急伸左手一把扣住老人左足跟,向後猛一帶。 老人哀叫一聲,拼命掙扎,「唰」一聲,半邊身子滑落崖下去了。 文俊被那下墜之力一帶,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右手五指真力突出,扣入崖石盡指而沒,方將身形止住。他感到奇怪,老人重不過百斤,往下墜落之力,最後不過增加兩倍重量,怎麼能將自己帶動的? 老人重似千鈞,文俊竟不能往後移動半步,他情急地叫道:「老伯,不要掙扎,不然咱們都沒命。」 「你滾你的!別管我!我非死不可!」 老兒一面聲嘶力竭地叫嚷,掙扎著往下掙。 文俊冷汗直流,他感到老人沉重的像一座山,右手抓在石內的五指,發出咭咭之聲,顯然崖石有碎裂之象,他死抓住老人足跟不放,懇求地說道:「老伯,天下沒有非死不可的事,求求你別掙扎,等我拉你上來,凡事有個商量,萬一無法解決,我絕不阻你。」 老人掙扎著罵道:「你這狗東西多管閒事,老夫死也不能自主。剛才那些人還想推我一把,偏你多管閒事。快放手!我非死不可!」 文俊咬著牙叫道:「不成,死不得!江心太冷,你要死,我拖你上來,讓你死個舒舒服服的好麼?」 「怎麼個舒服法?你說。」 「刺你一劍,我替你收屍,豈不強以暴屍冰河?」 「不成,我怕血,這種死我不幹!」 「那就把你勒死。或者給你吃毒藥。」 「勒死太痛。毒藥?穿腸裂肚,不幹!」他一說,掙扎稍停,重力驟減。 文俊左手往後一帶,右手急如閃電,運足神功抓入另一石隙中,將老人拖後一尺。 老人怒道:「放手!你這小狗欺人太甚,死也要管!」他掙扎益烈,整個身子空懸在下。 「欺人就欺人,我不能見死不救。」 他拼全力將老人向身前拉,可是枉費心力,一切徒然,一寸也難移動。 「你真想救我?」老人說。 「呸!你老得發昏了,不想救你拉著你幹嘛?」 「要救我不難,須答應我解決我老人家非死不可的難題,替我做一件事。」 「你且說說看?停下!停下!你先別掙扎!」他感到石中的五指,又有鬆動之象。 「不!你得先答應。」 「不成,答應你我辦不到,豈不失信?」 「那你就別救我,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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