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他舉步出廳,推開沉重的石門,大踏步出洞,快如飛矢向絕壁下奔去。

  就在他剛起的瞬間,鼻中似乎吸入一絲淡淡略帶草花氣息的輕霧。這雲霧山絕谷,經年瀰漫著煙霧,盛夏之時,瘴氣四佈,在谷中上空飄浮不定,偶爾吹起一陣罡風,將瘴氣帶得向下一沉,也許會散佈在洞口附近,所以文俊毫不在意,逕自走了。

  他一年來功力大進,距離最高境界不過指瞬間事,九幽凌虛魅影輕功將臻化境,快如飛星逐電,百十丈的絕崖,問有不少石隙,上下並不困難,這是谷中三人日常上下的要道。

  文俊像一隻大鷹,振臂上升,跳縱捷勝猿猴,片刻,便上了絕崖,向山南絕跡而去。

  罡風呼呼,淒厲刺耳,谷頂雲霧漸薄,視界可遠屆百十丈外。就在文俊登上崖頂,飛躍而逝的瞬間,崖壁左側三十餘丈石隙中,突然有人影一晃。

  不久,傳出一個顫抖而且有震齒之音的輕語:「糟了!這老不死竟然還活著,要是讓他發覺,咱們還有命在?快走吧!遲恐不及。」

  「你看清就是老怪物麼?」這是另一個較為沉著的嗓音。

  「廢話!這兒僅有老怪物一個人,不是他是誰?快速如電,幾至飛行絕跡,雖不辨臉色,準是他。」

  「那麼,咱們走,要真幹,咱們經不起老怪物一個小指兒來上一下,快走!」

  灰影一閃,兩條身影躲躲藏藏,時隱時現,逐漸去遠,消失在雲霧之下。遠遠地,尚可聽到那顫抖的聲音:「怪!怎麼不靈光了?快走啊!遲……恐……」

  不久,山北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林中,突然響起震天獸吼。天上,陰霾四合,漸漸掩住暗淡的日影。

  由西北角,捲起陣陣寒風,越來越猛,奇寒徹骨。終於,雪花飄飄起來了,滿天飛瑞,白皚皚的雪地,又加上一層更潔白的銀花。

  在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古林中,一群猛虎和一群巨大金錢豹,正低吼著向四下散去。

  林中雪地裏,三十丈方圓內血跡斑斑,遺留下無數虎豹的亂毛,和一些殘破的灰色破布,沾滿了血跡的破布。

  附近,有兩個百寶囊,靜靜地分置在相距十丈的兩棵樹根下,兩把沾有血跡的長劍也各自東西,劍鞘卻在南北兩地扔著。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這三十方丈圓內,躺了三具虎屍,和兩頭花豹。

  雪越下越厚,終於,將這一帶慘象悄悄地掩蓋住了,連虎屍也看不見啦!誰能想到這兒會經過發生慘劇呢?

  遠處,緩緩地走來兩頭巴山人猿,它們東嗅西聞,到了古林中,其中之一在低枝上突然取出一條染有血跡的灰色頭巾,手舞足蹈地拖著走,低嘯著消失在另一古林中。這兒,算是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了。

  雲霧山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長嘯,直傳十餘里餘外,震得雪花簌簌而下。

  文俊直越山南,二十里地片刻即至。

  這兒是一條寬闊的山谷,向南盤旋而下,谷中古林參天,但大都毫無生氣。

  谷的底部,正是雲霧山南麓,雙峰夾峙中,有一段微為平坦之地。雪,深有一尺,一片銀裝世界,萬籟無聲,只有山風呼嘯。

  文俊站在雪中,向下面深谷瞅了一眼,吸入一口氣,將大弓插在雪裏,將皮衣脫下掛在弓上,裏面是他那套單褐衣,腰中就盤著黑龍劍。

  他轉身向北,一躍五丈,怪!那麼稀鬆的浮雪,竟未將他向下沉,他一挫虎腰,一聲劍嘯,黑龍劍「朝天一柱」,直立不倒。

  突然,黑影漫天徹地,萬千劍影縱橫,中間一道淡淡褐影,兔起鶴落快如閃電,所經處,沒留下半個足印,沒帶起半點雪花,幾如鬼魅幻形。

  不久,只聽一條怒叱,黑倏倏現倏沒,同時砰然一聲大震,雪花向四周飛射,破空有聲。

  在八丈外一株合抱大樹中段,黑龍劍貫穿樹幹,盡入而沒,劍柄和劍尖軟綿綿地在兩端垂下,像大樹穿了一條黑色帶子。

  而在文俊立身之處,近丈內雪花在四周堆成一道圓環,將文俊圍在中間。據估計,地下的雪花,可能已被震掉一尺以上,所以在外面堆成一尺高的雪圍牆。

  他搖搖頭,長嘆一聲說道:「還不成,北宮老友說,目下我的功力,僅可及閻王令主一半以上,我還得痛下苦功!」

  他走至大樹下,輕輕一帶黑龍劍柄,拔出劍,將它抖得筆直,發出陣陣劍嘯。又自言自語地說道:「天殘劍太過顯目,日後在江湖走動,還是少用為妙,黑龍劍正好派上用場,其實說來,黑龍劍法具有劍中帶鞭的絕著,詭異奇奧,雖比不上龍韜十二劍,但比目下各大門派的劍法,卻又勝過多多了。」

  天候驟變,烏雲密佈,山風越來越厲,虎虎發嘯。

  「今天用不著打獵了,暴風雪來啦!回去吧!」他收劍入鞘,披上皮衣,倒拖著大弓向回走去。

  到了半山,大雪紛飛,把他堆成了一個雪人,他仍毫不在乎地緩緩舉步,而他所經之處,並沒留下履痕。證明他一行一動之前,仍在專心用功,這種踏雪無痕輕功,普通武師得下苦功十年以上,還得名師指點,不然的話,一輩子也休想練得成。

  唯有肯下苦功的人,方能得有大成。文俊為報師仇,苦心孤詣,日夕苦練,加上他自小被後母虐待,成了堅毅不拔的意志,所以成就不可以常情論斷。以他目下的造詣,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

  到了絕壁,他身輕似燕,逐段下降至谷底。

  奔到石門,他狂叫一聲,搶入門中,石門推開一半,半掩的洞口中,頭內腳前躺著六合潛龍北宮化,在北宮化的胸前,伏躺著溟海黑龍余昌。

  兩個高大的黑色身形,將洞口整個堵死了,洞口積雪,已堆起尺餘高,六合潛龍的一隻大皮靴,整個埋在雪內,可見兩人躺在這兒,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文俊鐵青著臉,一摸兩人心胸,只就一陣寒慄通過全身,渾身發冷,他茫然絕望地狂喚:「死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他將屍體挾入廳中,平放在地,在朦朧珠光下,兩人面色厲惡已極,形同僵屍。

  文俊正欲脫去屍衣尋找致死之由,突然嗅到晨間出洞時,所嗅到的那一絲花草氣息,他一蹦而起,咬牙切齒地叫道:「是謀殺!蠱菌為末,見風生煙,嗅之即死,死無異痕,這是蠱菌毒!產自南荒絕域,中原找不到這種東西。誰?竟然敢在這兒施放這種奇毒之物,謀害我們是為了什麼呢?」

  他奔出石室,向谷中一陣狂搜,雪花飛舞,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了無異痕,他形同瘋狂,躥上絕壁,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快似奔雷,直向南狂奔而去。

  在這荒漠絕域裏,大雪主宰了一切,文俊目力極佳,茫茫雪地裏,用不著仔細去搜,要有人十里外都是可一目了然,絕難隱匿,逃不出他的神目。

  他窮搜四周近百里之遙,一無所見,直到中午大雪漸停,他也精疲力竭,回到石洞。

  這一天,他滴水未進,痛在心頭,伏在屍上痛哭失聲,在茫茫人海中,像雙龍這麼個性怪癖而又出奇率真坦直的血性朋友,委實難求。

  何況文俊身受傳藝之恩,兩老對他寄望殷切,十分賞識,真是呵護備至,勝如手足至親,一旦兩老同時被人所害,文俊內心的悲痛,自不待言。

  次日,他用天殘劍在廳中挖了兩個並排石穴,將兩老埋了,在廳側劍書:「雙龍飛升,後繼有人,小弟梅文俊銜哀永誌。」

  又在墓碑上刻了兩個名字,及逝世年月日,他拾掇停當,似劍指天誓道:「兩位老哥哥英靈永鑒:小弟踏遍天涯,也將找出下蠱菌毒之人,割腹拋心血奠靈前。也許,對頭是衝小弟而來,不幸枉送了兩位老哥哥的性命,小弟將負疚終生,只要小弟留得命在,必將完此心願,小弟走了,有暇卻至此一拜英靈,以慰泉下。」

  誓完,天殘劍脫手飛出,將明珠打落,沒入廳頂齊偃而罷。他將明珠供在祭台上,大拜八拜磕了三個響頭,拔出天殘劍背起包裹,緩步出洞。

  他心中一發狠,將洞門閉了,在藍革囊裏取了一隻小玉瓶,將半瓶化血神砂運內勁均勻嵌入石門上,並拔劍大書:「雙龍之宮,擅入者死。」

  他悵然癡立良久,長嘆一聲,邁開大步向北而去。

  ▼第二十八章 三尼化吉

  大雪紛飛,一片銀色世界,白茫茫耀眼生花,一望無涯,在這人獸絕跡的荒漠絕域裏,分辨東南西北委實不易。昨日,罡風呼號,由風向或可找到方向,可是今天風止了,白雪依然下個不停,在群山萬巒中,風向經常折回,沒有大風,確不易分辨方向。

  文俊淒悽惶惶向前狂奔,他想由嵐皋場出山,繼續到漢中巴山去找三音妙尼,如果找到了,再往氓江上游尋找雷音大師的雷音洞府。

  本來,大巴山的主峰,就是西北百餘的大峰山,他在雲霧嶺逗留將近一年,還不知大峰山就是大巴山主峰。他想到,五霧嶺既有六合潛龍洞府,附近不會隱有三音妙尼。大巴山範圍太大不易尋覓,只有到江中東南的巴山去一碰運氣了。

  越過了無數峰巒,每一座白雪堆成的高峰,看去都形狀差不多,走著走著,便迷失萬山叢裏了。

  午問,他還找不到出路,雪已漸止,視界遼闊。他爬上一座高峰,向四面一看,不由怔住。

  正是一座插天奇峰,相距約有三四十里,正是劉青山告訴他的大峰山,左面,被雲霧圍繞的山峰,一點不假,正是他所居的雲霧嶺,鬼使神差,他走到大峰出來了。

  他想:既來之則安之,我何不找大峰山踩探一番?打開乾糧袋,取出燒好的肉脯,先飽餐一頓,相比各地形勢,捉著大弓向大峰山馳去。

  越過了幾座峰巒,距大峰山麓還有十來里,他正在一座凋落古森林中急走,猛聽遠處虎豹的低吼殷殷傳來,他知道野獸群集,心有事故,反正目下無事,何不前往一觀?想到就做,忙向聲源急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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