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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他驀地飛躍而下,立在橫木上,雄猿一聲怒吼,挺身而起,擋在雌猿之前,蹲踞著坐勢猛撲之狀。文俊微微一笑,心說:「這畜生倒懂得情義兩字,比那母的強多了。」

  他不理雌猿,足尖一挑,黑破布騰然入手,破布大有尺餘,乃士麻布長衫的下襬,已經泛灰,經日曬雨淋,已呈腐壞之象,顯然在這裏已陳曝了不少時日了。

  雌猿不住低吼,只是不敢上前。文俊知道,這兩個人猿心中已無鬥志,便緩慢移近,揚著布塊,喝道:「咦!這是哪兒來的?」

  人猿警惕地齜著牙,這比對牛彈琴還更糟,文俊不由失笑,便呈現微笑,揚著布塊步步迫近身去。

  不論人畜,語言也絲毫無用武之地,但喜怒哀樂之情,卻是人默共通之感受,在神色上的表現,以眼和嘴最為明顯,山羊和馬的嘴不善表情,但它們卻可用眼。

  猿與人最為接近,面部的表情大抵相差不會太遠,文俊面現微笑,全無惡意,兩頭人猿可能知道危險已經減輕,獰惡的神情也緩和下來。

  文俊直走到一丈遠近停止,人猿不安地緩慢後退,文俊將布塊伸至雄猿面前,和顏悅色地用喉音低哼,並將布塊不住晃動,雄猿茫然地低嘯,雌猿卻像懂得,它在雄猿後伸出巨大的毛手,指了指布塊,又向雲霧山方向指了指,喉間低沉地輕嘯。

  文俊大喜,他用布塊向雲霧山一指,雄猿像是真懂得,它竟然點頭,用嘴唇向高處掀了幾次。

  文俊丟下布,重新向雲霧山奔走。他不住地思忖:「隱居深山之人太多於山麓向陽處結廬而居,看來雲霧山的隱世之人,卻一反其是居於山巔了,且多花上一天的功夫,登峰顛去看一個究竟。」

  第二天一早,他向雲深處一步步搜去。不久,他已越過山腹,進入雲氣瀰漫之處。

  寒風料峭,且其寒侵骨,雲霧在身邊洶湧,視界只可遠及四五丈,觸臭的辛辣味,證明這暗色雲霧中含有瘴氣。

  直上近十里,山勢時起時伏,四周雲霧甚為濃重,不知究竟走到哪兒了。突然,他耳中傳入一絲冷冷的長笑聲,分明是人類所發。

  聽聲源,似乎發自長空,也似就在前面,更像發自四周,他耳目何等銳利?雙足疾點,快逾飛鳥,向前疾射。

  越過一座小峰,正待飛縱而下,突然,他發覺前面雲霧極濃目光幾乎難及丈外,心中一怵,百忙中使出「蛇纏滑」身法,向左一折,「唰」一聲身形旋回,他可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一處絕壁頂端,下面,深不可測,視界僅可下視一丈左右,雲霧在下面翻湧,並傳出怒號的吼風,假使他不及時身形撤回,乖乖!不粉身碎骨才是怪事。

  他長嘆一口氣,心中作難,這懸崖雖不至其陡如峭,但懸崖在上,毫無落腳處,聲源雖遙遠,並經罡風震盪,可是仍然清晰震耳,凝而不散,顯然發自內家高手之口。

  文俊不再猶豫了,急向左一繞,不時向下窺探,選一處尚可勉強降下的所在,一步步小心向下降落。

  說難真難,壁虎功、游龍術、鷹爪功,全得用上,好半天功夫,方下降五六十丈,這期間,笑聲僅又響了一次,爾後除山風呼嘯外,一切寂然。

  好不容易下降近百丈,方發現霧氣全消,十丈下,林木蒼鬱,野草全被銀色白雪埋在下面,這是一座谷中盆地,約有五六里之長,三五里之寬,可以一目了然。

  他急速下降,還有五六里便飛躍而下,以「蒼鷹回雲」身法盤旋下降,落在壁根。在身形剛沾地面的瞬間,「唰」一聲竄出兩條巨大火狐,快如電閃竄入壁岩下不見,他心說:「咦!這裏竟有這種珍品,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風聲來自上空,已不似在上面所聽到的那麼令人心悸,他微一抬掇,撤下背上大弓,鬆掉弦,展開身形,向西急搜,將近西面絕壁,怪事發生了。

  近壁處,堆起一座高約丈餘,寬有三尺的巨大雪堆,雪堆上空,銀花急旋狂舞,並升起陣陣霧氣。

  文俊心知有異,猛一長身,從三丈外凌空而上,輕靈地上了雪堆,心中凜然一震,暗說:「原來老朋友到了這裏,怪不得五老峰下一別,音訊全無。」

  雪堆中空,內徑約有兩丈,中間相距一丈,端坐著兩個黑袍怪人,其中之一是黑屍魔,也是雙仙五怪兩條龍的「溟海黑龍余昌」。

  對面那黑袍怪人,生得同樣兇惡,坐在地下仍有五尺高的上身,雪白的銀髮披散著,短白眉鬥雞眼,尖鼻削頰,一口長可及腹的銀鬚亂七八糟,找不到口在哪兒。

  兩人的黑袍,都支離破碎,露出三五塊白皙的肌膚,只有一雙寬大衫袖依然完好,兩人都閉目垂簾端坐不動,一變大袖不時拂動。

  四周蒸氣濛濛,那看不見的內家真力,形成兩股勁道相絞的氣霧,隨著大實現的揮動,不住飛旋撞擊。

  只看得文俊心中一震,忖道:「他們在比拼內家先天真氣以氣克敵的神功,這是登堂入室的上乘修為,誰的功力稍差半厘,誰就注定了失敗的命運,萬難取巧。如果我冒失地驚動他們,誰先分心誰倒霉。按理,我該幫老朋友的忙,只消我出聲提醒一句就成了,但這種乘人之危的事,不是我所應為,老朋友相信也有此想,我該怎麼辦呢!」

  他心中在暗忖,突然有了決定,驀地運足真力,氣納丹田,突然放下大弓,雙手護身準備應付意外之變,他怕兩人向他突下殺手,大喝道:「兩位請住手!」

  這一聲大吼,聲如巨雷,震得枝頭雪花簌簌而下。

  兩老的大袖緩慢停下,氣流不再激旋,「嘿嘿……」一陣陰笑發自白髮老人之口,直向文俊耳朵裏猛鑽,文俊不得不趕忙連功抵抗。

  這種以氣克敵的上乘內功,端的可怕,聲乃傳氣之媒,聲到力到,功力登峰造極的高手,可傷人於百丈外。

  白髮老人笑罷,接著說道:「四天四夜了,你又豈奈我何?」

  黑屍魔咧著嘴,怪聲怪氣說道:「你這條見不得人的灰孫龍,躲了四十年,四天四夜奈何不了你,咱們拖上三五個四天四夜,看誰行?」

  「四百個四天四夜,老人家也陪你,哼!」

  「妙極了!哈哈!」黑屍魔的大袖無風自揚,獵獵有聲。

  白髮老人搖手說道:「且慢!先打發這娃娃滾蛋才行,有他在這兒礙手礙腳。」這兒並無別人,娃娃當然是指文俊。

  黑屍魔大笑道:「你趕不走的,灰孫龍,哈哈哈!他是我的小朋友,假使不是他心胸仁厚,剛才賞你一箭的話,你不完蛋才怪?」

  「嘿嘿!要讓這娃娃傷了,老夫還配稱六合潛龍?哼!廢話!」他這一報名號,文俊可嚇了一大跳。

  「少吹大氣!我這小朋友天生異材,雖則箭傷不了你,但將你大吃一驚,心神一分,哈哈你這潛龍只有一條路可走,你想是麼?」

  「嘿!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哈哈!我溟海黑龍絕不誇大其詞,你除了潛入地中埋骨以外,焉會有你的命在的。」

  文俊心中又是一震,黑屍魔竟然也是變龍之一,怪不得自己在湖口官道樹林,被他戲弄個不亦樂乎。

  六合潛龍陰陰一笑道:「見鬼,在這一丈方圓之內。除了一僧三道無雙老,誰也別想弄鬼,哼!」

  「不到黃河不死心。」黑屍魔冷冷地一撇嘴,又向文俊叫道:「小朋友,這條灰孫龍不信你可以分他的心,你不會服氣吧?好,射他一箭試試啦!」

  文俊當然不服,傷不了他卻是無可否認之事,分不了他的神,那還像話,兩條龍與五怪是同一時代的怪物,五怪的百毒天尊文俊也敢硬拼,六合潛龍何足道哉?他心中有氣,但並未現於神氣,拱手一禮道:「老前輩怨晚輩無禮。」他撤下一技箭,繃緊弓弦,暗運十成真力,功行百脈徐徐挽弓。

  六合潛龍冷冷一笑,渾身破袍緩慢外張,「汪」一聲弓弦狂鳴,箭「嗤」一聲脫弦而出,直奔六合潛龍頂門上三寸飛去。

  箭距六合潛龍身外近丈,突然向上略揚,發出尖厲的銳嘯,像是穿入波浪之中,歪歪斜斜在六合潛龍頂上兩尺處掠過,墜入丈外雪堆中。

  六合潛龍臉色驟變,黑屍魔卻哈哈大笑道:「如何?假使小朋友居心陰險,不射你的腹背才怪!」

  六合潛龍冷冷地說道:「你忘了吧?老夫的六合須彌功還未使出來呢!突然發出,你不死才是奇怪。」

  「不錯,你有六合須彌功,但我溟海黑龍的九幽玄陰真氣,卻可禁錮你六合須彌功的分聚,突然發出又豈奈我何?哈哈,早領教過了!少臭美!」

  「你在夢囈,六合須彌功你連看也沒看過,竟然說請教過了,豈不可笑?」

  「一點也不可笑,令徒閻王令主卜世昌,在五老峰就給我老人家來上那麼一手,一聚一分之下,我老人家還不是好好的活著麼?那時,我老人家的九幽玄陰真氣還沒用上哩!」

  六合潛龍變色大叫道:「什麼?卜世昌竟稱為閻王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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