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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兄弟。」站在一家草屋門裏的一個中年人說:「請問兄弟是來自山下麼?」他臉現微笑,樸實的臉孔十分可親。

  「小可來自湖廣,因慕貴地大巴之勝,不遠千里而來,欲入山一觀勝跡,請問大叔尊姓大名?」

  「敝姓劉,小字青山,請到舍下稍坐,這兒並無客店,如不嫌棄,請屈駕將就一宵如何?」這人口吻不俗,不帶絲毫土民的口氣。

  文俊供手一禮說道:「多謝大叔方便,打攪府上,實感不安。」他舉步向簷下走去。

  「兄弟別多作客套,山居化外之民,極少有山下清客枉顧,兄弟請屋裏坐。」

  「小可姓梅,名文俊。」文俊坐下說,「聽大叔口音,似亦湖廣人氏,山居清雅,不知可有思鄉之念麼?」

  劉青山捧上一杯清茶,微微一笑道:「我確是湖廣人氏,只是入山已久,感到做一個化外之民,確比山下塵世紛攘好得多,久而久之,已不復作出山之念了。」

  說完,反問道:「梅兄不遠千里迢迢而來,欲一觀大巴山之真面目,可惜!目下大雪封山,除了一些兇禽猛獸之外,已一無所有了,梅兄在寒冬進山,除了一探勝跡以外,不知說何貴幹?如需相助之處,但請吩咐。在力所能及之下,願傾力為之。」

  「小可性喜山水,發願不惜跋涉,四處尋幽探勝,心慕大巴山靈奇,故動興一遊,欲遊十日之久,入山一行,如大叔肯撥冗為導,小可感激不盡。」

  「只要兄弟你有興,願為前導,日下隆冬將屆,山道時有被封之虞,故出入山區客商,為數極少,本在三日一集盛況,須待明年初身,方可恢復舊觀。梅兄既欲停駐十日,區區願盡一地主之誼。」

  「大叔府上方便麼?」

  「哈哈!」劉青山大笑道:「我孤家寡人一個,大多數日子在山中混過,正需要有人相伴。梅兄弟,你請稍坐片刻,我也先至場主處一行,將兄弟留在本場十日之事稟明。」說著,自轉身去了。

  文俊解下背上包來,放眼打量四壁設備,草屋一間,分為內外兩屋,雖嫌狹小,但窗明几淨,倒也收拾得十分雅緻。

  壁上張掛著羅網,架上是一把沉重的腰刀,和一把鋒亮沉實的三股托天叉,還有一柄約有兩石的大弓。

  由壁問的兵刃和張著的幾張老狼皮看來,主人定是一個臂力過人的好獵手。

  片刻,主人劉青山滿面春風,脅下挾著一罈十斤裝的酒罈,大踏步跨入,朗笑著說:「兄弟,真巧,後天場主要到虎嶺捕獵,本地的小伙子全得跟去大顯身手,你可願意跟我們一起去麼?」

  文俊雀躍地說道:「那可好!托大叔的福,趕上了這場捕獵,可以一開眼界了!」

  「別大叔叔亂叫,把我叫老了,兄弟!」

  他放下酒罈,提起文俊的包裹,又道:「先安頓了再說,我已請了鄰居李大媽呆會過來,為你整治幾個下酒菜,我這個浪蕩慣了,亂七八糟一鍋煮,自己吃不打緊,招待客人可不行。」

  「劉大哥,幹嘛不娶個大嫂?」

  文俊隨他進入內屋,一面打趣地說:「孤家寡人,苦啦!」

  文俊本來不善言詞以對,但劉青山那豪放熱情的舉止,直教他心花怒放,往日的陰沉暮氣全丟到九霄雲外去啦!

  「兄弟,你可不知光棍兒的樂趣呢!不必擔心家累,不必日愁柴米,渴飲山泉,饑食生肉,海闊天空,任我逍遙自在,要成家幹嘛?哈哈!」

  「至少可以讓家中有個主婦,方算一個家啊,大哥。」

  內室分兩個獨間,一床一桌一椅,床上墊著一個老狼皮,被枕皆備,倒也相當像樣。

  劉青山指著裏面那間房說道:「兄弟,委屈些兒,就在這兒安頓,不到之處請不要見怪。山晨面一切因陋就簡,將就將就,我到後面打點飲食,你可到外面坐坐,李大媽來時,我再來陪你吧。」

  「大哥請便,小弟理會。」

  他身無長物,只有那小包裹內有幾件換洗衣物而已。他不畏寒暑,衣物少得可憐,其實他身上拮据得緊,除了百寶囊中預先藏的一二十兩銀鈔外,所有的金銀全放在徐家灣,所以日常衣食只能馬馬虎虎算了。

  將天殘劍和兩個革囊全放到枕下,在這兒他用不著提心吊膽了,放好包裹,緩步出室,卻聽對面廚房劉青山說道:「兄弟,我必須先交代,這兒山區的禮俗,有點異於平地王化之區,所有的男女,全是豪邁率真的渾金璞玉,愛恨分明,千萬不可矯揉造作,正應了處世無奇但率真這句話,兄弟須記住了。」

  「是的,謝謝大哥關照。」

  他正要往廚房內走,那面已傳出劉青山洪亮的嗓音:「別來別來,我這點見不得人的手藝太窩囊,你且到外面坐坐,我就來。」

  「可憐的劉猛虎,又得麻煩大媽了麼?」

  這是一個老媽媽的嗓音,漸進內間。

  劉青山撩起衣袖一頭草灰在廚房內搶出,正好接著跨進前間的那個老太婆。她臉色慈和,笑意親切,青布棉衫收拾得清爽極了,穩健在踏入內。

  「大媽,就算侄兒麻煩,誰叫我這雙笨手窩囊呢?」向文俊笑著引見道:「這是隔壁李大媽,兄弟快來見過。」

  文俊躬身一禮,微笑道:「小侄梅文俊,遊山至此,打攪劉大哥幾天,並且勞動大媽,委實不安。」

  大媽笑著說道:「好俊的小後生,別說那些客套話,哥兒,山區一切不便,只是些野味燒臘等等,大媽的廚藝手藝馬馬虎虎,可別嫌棄就是。」

  文俊真誠地說道:「小侄怎敢?有勞大媽。」

  「你們到廳中聊聊。」大媽說:「青山侄外號猛虎,可別唬住了咱們嵐皋場的佳客呢!」她笑著進廚房去了。

  「走,兄弟,廳裏坐。」劉青山放下衣袖往外去。

  兩人在廳中落坐,劉青山笑道:「咱們這兒猛獸甚多,本地的小伙子都有兩手擒獸的能耐,但真正敢單人獨進山的並不多,我因一無牽掛,經常獨自進山,所以他們叫我猛虎,還說我是猛虎的同類。」

  「大哥的托天叉,怕不有六十斤以上?能使這種傢伙的人,叫猛虎不算是過甚其詞。」

  「別抬舉我,兄弟,叉倒真有六十斤,兄弟的眼力真不含糊,剛才看兄弟步履沉實,從容穩健,而且猿臂鷹肩,雙目有神,大哥要不是雙眼不瞎,不用猜,兄弟你兩膀最少有五百斤臂力,別認為你的一雙手像女孩子一樣地潔白,就可以掩飾了你的行藏,來!這是兩石彈弓,請你試一試好麼?」

  文俊本欲隱住行藏,但既然家人豪爽過人,而且又曾賜示過參加他們後天的打獵,不露兩手怎可令人放心?便謙虛地笑道:「小弟倒有幾斤蠻力,但是否拉得開二石弓,很難把握,大哥別見笑。」

  他接過弓,裝得像是用了十成勁,勉勉強強將弓拉滿,掙紅著臉放下道:「獻醜獻醜,這玩意小弟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去得了!」

  劉青山毫無心機地笑道:「咱們這裏,能拉兩石弓的人不算多,兄弟,咱們後天可以大顯身手了。」

  文俊面對這樸實豪邁的人,心裏大不好受,他天性不慣扯謊,所以深覺不安,訕訕地說:「但願不至令大哥丟人。」

  這時,門外有幾個小把戲,不住向裏張望。

  劉青山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兄弟,我必須告訴你,咱們這兒,女娃兒比男娃兒要強些,後天入山,將有幾個妞兒參加,兄弟你是客人,也許她們會惡作劇作弄你,但請放心,她們都是善意的,兄弟,千萬讓她們些兒,但也別太馴順,太馴順了更糟,她們眼高於頂,最瞧不起懦夫,但願你在這兒愉快度過這十天,不然大哥心中不安。」

  「謝謝,大哥,我會自己小心的,不去惹她們就是。」

  「哈哈!這是不可能的。」

  劉青山將聲音壓得更低些說道:「這不可能。說實在的,這小小山區裏,一百年也找不出一個像你一般英俊的男孩子,也許那些丫頭會瘋了,假使你想在這兒定居,我倒不用多費心。」

  「是的,不需大哥費心,小弟身如行雲野鶴遊蹤四海,定居?早著哩!」

  「那麼,後天你不可遠離我們左近,分開驅趕野獸時,咱們走在一塊就成,在這兒女孩子都有點討厭我,定居十年,已經三十出頭了,卻還無意成家,她們都說我是怪人,有我這塊料在,她們將會知難而退。」

  「大哥,這十年光陰,你竟然浪費掉,難道這裏的女孩子都醜似無鹽麼?」

  「哈哈,你可說錯了,這附近三五百里的土場集鎮。誰都知道嵐皋的妞兒像朵花,嵐皋的花兒不好摘。」

  他突然向門外叫道:「三丫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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