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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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荊州南面江岸,靠了一艘華麗的大型畫舫,放下跳板,艙中推出一輛華麗的馬車,夫役們一陣亂,七手八腳將兩匹馬套上,駕車的是一個老頭兒,一無跟班,二無護衛,車聲轔轔,快如電掣,進荊州出東門,向長湖徐家灣絕塵而去。 在馬車起行的前一刻,也有三個女人到了荊州,三匹千里神駒上,一是老太婆,兩個是美如天仙的絕色少女,翠綠羅衫飄飄,她們的快馬,馬不停蹄地出了東門,馬尾成了一條直線,蹄兒並未沾地,速度令人驚心。 徐大爺的莊院,距村落只有里餘,中間隔著一座松林,可以遙遙相望。莊後是長湖,碼頭上飄浮著幾隻小艇,莊屋都是青石基建成的,用風火牆隔開的房舍。 這短短兩天中,略有改變,該堵的堵了,該打通的打通了,莊外還改動了不少事物。這是文俊從師伯所遺的真經中,學到的奇門生剋小玩意,他也用上啦! 早宴散後,各自摩擦掌,各就崗位,等待中午廝殺。 日影漸漸升至簷下,還有半個時辰,院中日晷之旁,有一壯丁看守著,注視著刻盤上緩緩移動的針影,在午時初刻上放了一支小紅旗。 門樓上,一個手執大刀的壯漢,倚在高懸的一面大鑼下,目不轉瞬地注視院中看守日晷的人,只消看見紅旗一起,便擊響那面大鑼,告訴敵我雙方,時辰已到。這種正式約鬥,在約定時刻不能如期到達,就算是罷手,爾後決不許尋仇,否則武林朋友將群起而攻之,故而十分慎重。 練武場之右,是一座大花園,在那紅柱綠頂的小小閣樓上,有兩個依偎著的身影,那是文俊與廷芝姑娘。 「芝妹,記住我的話,當藍焰箭沖霄而起時,必須立即抽身撤出,由地洞直出湖中。」他伸手向遠處湖上點點舟影一指,又道:「那是閻王谷的火眼狻猊,名列十大報應神,陸上功夫我見過,委實不壞,水上能耐,端的差勁兒,絕攔不住你們。」 「俊哥哥,你真打算跟他們硬拼?」 「是的,宇內神龍要來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俊哥哥,我曾說過,我將永遠依你,任何一言一事,請恕我,這次我可不能再依你。」 「別傻,妹妹,宇宙雙兇下手,絕無僥倖可言,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報仇雪恨,全在你的身上,爺爺絕不會讓芳弟離開,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你要不走,有誰可以報這血海深仇?」 小姑娘堅決地說:「玉哥可以離開,我堅決不走。」 「刀攔在玉哥的脖子上,他休想迫他離開半步,那不成。」 「我也是,也許今生也只有這一次違逆你的意旨了,俊哥,別迫我。」她那海洋也似的目光,發出了神秘的火花:「要死,我要與你相伴,要活,必須與你同在。」她鼓足勇氣說出了心中蘊藏已久的話,紅霞掩上她的粉臉,垂下了粉頸。 文俊心中一震,他再傻也該明白啦!在他心目中,她仍像幼時玩皮的小女孩,他愛她就像親妹妹。這怎麼可能呢!他激動地凝視著她,喃喃地說道:「芝妹,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孑然一身,希冀有人間至愛,我把你和芳弟當成親生同胞,不敢有超此以外的希求,也許我錯……」 「是的,你錯了!俊哥,不是我不知羞恥,你是第一個進入我心中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取而代之。今日午後,也將將是人鬼殊途,我毅然說了,九泉之下我會安心些。」 「芝妹,你怎麼了,說這些可怕的?我們不一定必敗,我有這自信。」 「我,無影大師也說過。」 她打斷他的,盯住主題不放,在這即將趨向死亡前的一刻,她顯得無比勇敢,世俗,禮教,羞怯,都不存在了。「那位芳姐姐,我不嫉妒她,相反的,只要是你所愛的人,也同樣會獨得我的愛,我深切的祈望,就是在你的心中,留下一片愛心,在這行將赴死的時刻,請記著,有那麼一個癡愛你的人,不惜受世人咒罵,向你剖心示愛。」 「芝妹……」 「不會太久了,請讓我說下去了。」 她臉色變得蒼白,美麗的眸子閉上了,晶瑩的淚珠掛在腮邊:「在清溪荒林中,你還是個對武技一無所知的人,竟然不惜冒烽火之禍,拼死在斷魂刀下救我生還。那時,我已在心中發誓,不管你死亡與否,我會將你的身影銘記心中,任何神力也絕不能磨滅。本來,這次逃出江湖找你,我不打算活著返回徐家灣,只消獲得你不在人世的消息,也就是我徐廷芝脫離人世之時。」 「芝妹!」文俊那平靜的心湖,像投入一枚巨石,湧起了陣陣思潮。不管是出於情愛,或者是出於憐憫,他的心扉打開了,為這純真的少女打開了!他輕輕喚一聲,伸虎腕將她攬入懷中,溫柔地說道:「請恕我,芝妹,我是那麼愚蠢和笨拙,竟然忽略了你對我的愛……」 「不,你是世上奇男子大丈夫。」她渾身顫抖,將臉緊埋在了寬闊的胸懷裏,急迫地接口道:「你的所作所為,用愚蠢笨拙加以形容。那就最大侮辱,要是出於旁人之口,我絕不會饒過他。俊哥,你不會為了我的癡心而輕視我吧?」 文俊虎腕一緊,溫情地說道:「蒼天皓日,可鑒我心,芝妹,今後不論生死存亡,但我們的心將永遠相依,永遠不渝。」 「啊!俊哥,我我……我……」 「噹!噹!噹!」雄亮而低沉的鑼聲,充溢在浩茫的空間。 莊院四周,響起了淒厲的胡笛之聲,那是昊天堡的信號,令人聞之,感到心中一沉,胡哨聲尖厲刺耳,漫天徹地,那是閻王谷的信號,令人心中一緊,毛骨悚然。 莊外松林,蹄聲雷動。一雙愛侶凜然抬頭,倏然分開,文俊的神目中,寒森森的冷電暴射。他咬著鋼牙,說道:「他們來了,日正當中。」 「生死何足懼,大義薄雲天,哥,我以你為榮。」 「慚愧,芝,我不敢當,因為宇宙神龍也是我的死仇,我們走!」 他疾走兩步,突然止步,寒著臉說道:「芝,記住我的,臨死遺言是神聖的,假使藍焰一起,你非走不可,多死無補於事,血海深仇不報,便宜了他們,千斤的重擔在你肩。走遍天涯找到黑屍魔,告訴他一切詳情,並說,他的小朋友臨死還對他念念不忘,要是你不聽我的話,我死不瞑目。不管我如何死法,我得活下去,宇宙神龍的仇非盡一切手段圖報不可。我知道,後半生的痛苦淒涼孤寂的歲月,將落在你的身上,但是冥冥中的我會在你的身旁,想到我,你將有勇氣的。」 珍珠似的淚珠,一串串滾下芝姑娘的臉頰,但他十分堅定,神色凜然。她說道:「俊,你要我這麼做?」 「是的。」文俊的語氣斬釘截鐵。 「我答應了!」她的語氣也如斬釘截鐵。 「芝!」 「俊!」 像一團熱火,像一陣怒濤,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一陣熱吻,無數淚珠,分不清誰在吻誰分不清淚是誰的。良久,兩人方脫離擁抱,相對深情一注,甜甜一笑,這一注一笑中,找不到一絲苦味。 「我們該走了,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至愛永存。」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也許兩人都說了,一雙愛侶攜肩並手,踏著堅定沉穩的步伐,下閣穿過花園,昂然直入內廳。 就在人喊馬嘶之間,湖面上小舟驟發,齊向這兒駛來。而在數里外一處草叢茂密的港溪裏,泥堆中冒出一連串氣泡,當文俊和芝姑娘走出練武場時,雙方已劍拔弩張,即將動手一拼。 文俊今天換了裝,藍緞子勁裝閃閃生光,藍色腰帶,藍皮快靴,渾身上下一色藍,只有背上的天殘劍不一樣,一頭烏光閃閃的頭髮,挽在頂端,用藍色髮結兒綁住。換了裝,他像是改頭換面換了一個人,昂藏七尺,猿臂鷹肩,恍如臨風玉樹,看似玉殿金童,好一個英雄俊美,豪氣干雲的美男子! 芝姑娘也是一身藍色輕裝,這是她花了兩天一夜的功夫,替文俊和自己趕製的心血結晶,兩人一樣的俊秀絕倫,一樣的神情肅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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