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百毒書生身受重傷跌暈過去,這一針委實功德無量,不然他要是使用毒藥,不知要死掉多少冤鬼。

  這一招妙得緊,文俊正用的是「怒海藏針」,一圈倒影已將外側力道震出,中間那若有若無的虛影,順首筆桿貫心直入,快極。

  一筆擎天見多識廣,劍氣向外一振,他便感到有一種無窮的吸力,將他的身軀向前一吸,不由他自主,而淡淡的劍影,已經閃電似點到握筆的虎口,似要貫穿正向前湊的胸膛。他大驚失色,雙足疾點,拼全力掙脫那無形的吸力,一振手腕,文昌筆猛點,終被他脫出了致命的一擊。

  黑白無常一到,東海神龍危極,一打一,他或許能僥倖,一故二,招招有殺身之危。

  瓦面上呼喝暴叱之聲,震耳欲聾,小賊們假使閃亮火摺子,保險會被不知其所來的歹毒水珠射中,準死無疑。這一來,總算保住了院屋不禁被火焚之厄。

  黑白無常正迫得東海神龍逐步後移,忽見一筆擎天十分狼狽,他突丟下東海神龍,黑亮的新無常棒反向文俊捲去,口中並陰森森地叫道:「又是你打岔,這次看你往哪兒逃?」

  由黑無常的口氣說來,文俊昨晚怒懲綠眼鬼王之事,並未為他們所知。這是事實,兩天中,鬼王和紅燕子暈迷不醒,知覺已失,說不出什麼來。

  文俊知道自己的功力差勁,鬥不過這惡鬼,但他並未心懼,揮劍接招。

  情形是一面倒,柯乾兄弟渾身是血,賊人越聚越多。

  施世銘至少挨了兩刀,眼看要完蛋。

  東海神龍和白無常勢均力敵,惡鬼極少使用兵器,今晚卻用一根無常棍,一步步將文俊迫向簷牙頂端走。

  幸而屋面上人多,賊人不在少數,兩隻惡鬼不敢施展玄陰屍毒,不然局面早就改觀了。

  東海神龍的處境愈來越險惡,他亮聲兒叫道:「恨海狂龍,快退下,柯某心感仗義大德,老兒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快退!」

  白無常叫道:「退?哼!你們的皮,全得留在閻王谷。」「唰」一聲,一棒搗出,左大袖向旁一拂,要奪飛舞而來的蛟筋鞭,身形急進。

  「哎喲」一聲驚呼,柯乾右肩後琵琶骨挨了一刀,滾下瓦面。

  「拼了!」

  施世銘怒吼,蛟筋鞭倒抽一名大漢,左掌斜拍,把一把刀拍偏半尺,雙拳難敵四手,背後一把刀,已經削到頭邊,他一挫虎腰,刀掠頂而過,反手一掌後掄,「噗」一聲擊中那人小腹,那人的左手也擊中他的後心,兩人同時間哼一聲,滾到瓦面。

  文俊目觀四面,耳聽八方,那些暗中射出的水珠愈來越少,他知道,油盡燈枯之期已是不遠了。

  突然,他心中一動,暗說:「百毒天尊留有幾種毒物,事已至此,還用得著婦人之仁嗎?我怎麼這麼傻啊!」

  他已退到簷牙頂端,不能再退了,猛地一聲怒吼,攻出一招「雲封霧鎖」,真力已運至十成,虛虛實實的劍影,幻出一道風雨不透的劍幕,果將黑無常迫退兩步。

  黑無常的無常棒不敢和無殘劍接觸,勁力萬分的潛力又傷不了文俊,他不得不暫時退避。

  文俊乘這片刻空隙,抓出了藍革囊中盛赤瑣草的粉末玉瓶,旋正噴孔,抓在掌心。一縷帶著淡淡甜香的輕霧,緩緩在他拳中洩出,隨風四散。

  他用天殘劍在身前織成一道劍牆,陰陰一笑道:「惡鬼,你將一睡不起了!哈哈,你嗅到了淡淡的幽香嗎?片刻,你將一睡不起了,快啦!」

  黑無常聞言大驚,張鼻一嗅,果然不錯,他急退兩步,又嗅了一嗅,接著感到有點神思昏昏。他駭然變色,強振精神怒叫道:「小狗你是做夢,你騙誰?」

  「小爺是做夢,但絕不是壞夢。看啊!倒下二個了。」

  不但倒下兩個,凡是功力稍淺的,像一座座腐朽的土牆,接二連三躺下啦!

  只片刻功夫,沒倒下的只有兩無常、東海神龍、一筆擎天和三個玄衣大漢,但他們都像喝醉了似的,兵刃上的力道,神奇地消失了。

  黑無常打一寒顫,厲聲問道「你……你這卑鄙小狗,用什麼鬼……」他突然住口,打了一個呵欠,搖搖頭,似要睡啦,但仍未倒下。

  「你要能記住,就記住好了,百毒天尊的赤瓊草,只有西崑崙的朱瑤花,在半個時辰內可解。我恐怕你沒有機會了,西崑崙太遠了。」

  「赤瓊……草……西崑崙!啊!百毒人魔!百……毒……」

  黑無常拼最後一口氣說出,咕呼一聲躺下了。

  文俊收劍,喃喃地叫道:「我不再救你們了,救了你們好去殺別人,這豈不是罪過之舉麼?」

  他取出另一隻玉瓶,倒出來瑤花十餘朵,先救東海神龍,再把落下天井的人全部搬上瓦面,他們都身受重傷,並未死去。

  片刻,四人先後醒來,東海神龍已聽清文俊與黑無常的對話,已知其敵,趕忙爬起行禮:「大俠雲情高誼,小老兒粉身難報萬一,待……」

  「老前輩,快將貴伴當撤離此地,閻王令主近在咫尺,遲恐生變,由暗中撤向江邊的四位老弟已經安全出城,快!遲延不得。」

  他將六朵朱瑤花交到東海神龍手中,又道:「房下使水箭的人,請速替他們服下。」說完,縱下天井。

  東海神龍下房,片刻上來了六個壯漢,背起三人如飛而去,東海神龍正要向收集死屍的文俊走去,卻聽文俊叫道:「老前輩,快走,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小兄弟,東海龍蛻山,小老兒掃徑恭候,務請俠駕光臨,珍重再見。」縱下街心走了。

  「且慢!」

  他趕出門追上東海神龍,將七澤蒼龍所贈信牌送到老人手中,急急地說:「如果閻王令派人在江湖追蹤,這信牌乃是長江水路好漢的信物,可找他們幫忙拒敵,珍重!」

  文俊贈信牌的同時,城西一座草木蔥蘢的花圓中,那荒無人跡的破敗閣樓裏,升起一縷淡淡輕煙,在草木梢頭以奇疾無倫的速度,向城南飄去,越脊飛垣,如履平地,這不是煙,是一個淡淡人影。

  這淡影掠過客店的左側,看了屋面和天井的慘象,突然喃喃自語道:「我來晚了一步,他……果然來冒險了,這可敬而又令人擔心的人!他為什麼生具這種大無畏的英雄肝膽,卻又這麼缺少縝密的思慮呢!」

  淡影消失在遠處一座崇樓暗影裏,文俊上了瓦面,他張目四顧,然後自語說:「你們別怨我,想想你們的行事吧!我該走了,徐爺樹下強敵,負傷返回江陵,我得趕先一步。」

  就在他舉步欲行的瞬間,耳邊突然傳來清晰的,十分溫和婉轉的清脆語音:「救救他們吧,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他們自會有惡貫滿盈的一天,這些屍體太驚世駭俗了。」

  倒不是這些話令他驚駭,而是這種說話的功力,他驚叫:「千里傳音入密!兩種功臻化境的神功凝而為一,誰有這種神奇的造詣?」

  「赤瓊草之毒,解救須在半個時辰之內。」聲音又在耳邊清晰地響起,語氣略帶堅決,「救他們」。

  他略一遲疑,最後仍將瓦面的人推下天井,用火摺子燃上三朵朱瑤花,往人堆中一放,淡淡人影亦行消失。他剛縱上瓦面,怔住了。

  屋脊上站著三個人,正是姥姥和鳳、瑛兩個姑娘。

  姥姥那慈和的臉上,帶著茫然困惑的神色,瑛姑娘垂著面首,粉面木然而略帶憂愁。

  鳳姑娘的臉色可大不妙,板著臉,閉緊嘴,她明澄的秀目中,已消失了柔和明艷的光彩,代之而起的是兩把銳利的劍簇,寒森森的直欲透人肺腑,令人不寒而慄。

  文俊為人心高氣傲,行事正大光明,他不怕任何人凌厲的眼神,更不向任何人低頭,所以他毫無懼色。

  他向姥姥躬身一禮,朗聲說道:「老前輩仙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沒人回答,文俊方感事不尋常,就是說,有點嚴重。他向三人一注視,心中冷哼一聲,抱拳一禮道:「告退!」轉身就走。

  「站住!」鳳姑娘突然嬌叱,語氣委實不友好。

  文俊一向對鳳姑娘有點不善,他覺得,她那玩世不恭或喜怒無常的性格,和自己格格不入。他一再避開他們,也就種因於此。

  其次是,鳳姑娘美如天仙,衣著華麗,定是雄據一方的武林名宿的豪門千金,而他,有家等於無家,父親雖高魁進士,卻仕途無望,僅可算一介寒儒。

  目前他浪跡天涯,誓雪師仇,一襲薄衫,形同流浪漢,兩相比較,要說沒有自卑感,未免是欺人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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