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九〇


  這時,蹄聲將近,文俊笑道:「我們出林瞧瞧。」輕扶姑娘皓腕,引她站起。

  她突然發覺自己的身體都依在文俊懷內,又羞又喜,甜甜地偷瞄了他一眼,方依依站起。

  文俊替她佩好佩劍,整理衣帶。那年頭,雖親生兄妹亦無此親密,難怪小姑娘芳心狂喜。

  文俊卸掉長袍,結束停當,兩人緩步出林,走了個並排,顯得那麼自然,毫無造作。

  這時蹄聲已至二三十丈外,眨眼即到。

  兩人將近林緣,文俊突然挽住她的素手,隱在樹後向外探望,附耳輕聲說道:「來人有十四騎之多,我們且隱身探看。」

  十四匹快馬乘風而過,馬上全是老老少少的牛鼻子老道,一個神色肅穆,驅馬狂奔。文俊輕聲道:「武當的消息真靈通,矮腳虎的死訊傳到了,兩天中就集中了這麼多高手起來,端的實力雄厚。」

  「俊哥,你的真面目已被他們知道了嗎?」

  「武當門下的矮腳虎當場喪命,崆峒的逍遙鬼可能知道。」

  「俊哥,跟我回長湖吧,江湖風險,我多麼擔心心你呀!」

  「芝妹,請恕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何況恩師遺命!我要萬里千山跋涉,找尋到雷音洞府,練成絕學,橫掃武林,仇勢在必報,此行吉凶難卜。芝妹,你和芳弟所給我的珍貴友情,刻骨銘心,不敢相忘。無如師命難違,不可能和你們長久歡聚,但望報仇有日,我與你返長湖,你們安度餘年。」

  「英雄肝膽,兒女情懷,這是俠義道必具的條件,你是對的,但是,我願伴同你同闖兇險,同走西陲,俊哥,你可答允?」

  文俊扶住她的雙肩說道:「傻妹妹,有你在我身邊,我會消失了冒險犯難的勇氣,自古以來,成功實非偶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豈能讓斯人安享其成?找到芳弟後,你們立刻返回長湖,我獨自西上。」

  「不!我非去不可。」她扭著纖腰兒不依。

  「你要是堅持,我只好一走了之;今後,只有不再相見。」

  廷芳沉吟半晌,方幽幽地說道:「我不會不依你的,只須你記得:長湖之濱,有我這麼一個懸念你的人,在為你祝禱平安。」說道,眼淚簌簌而下。

  文俊用衣袖為她拭掉淚珠,黯然地說:「謝謝你,芝妹,我會將這份真摯的感情,永銘心扉,甚至帶進墳墓。芳弟他們來了,我們迎上去。」

  蹄聲漸近,五匹駿馬在暮色蒼茫中奔來。文俊又道:「東方英兄弟,目前,我不想見他們,我的一切所為,千萬替我守秘,連芳弟也不可告知。請代我問候爹媽安好。芳弟那兒,還請代我解說。我走了,珍重,再見!」

  聲落,人影一閃不見了,廷芳向他隱沒的林木深處悲呼:「俊哥!珍重!我會等你平安歸來的。」

  林空寂靜,暮色已濃。五匹駿馬如飛似而至。

  文俊並未走,他在等待三堡主等人的轉來,替義弟妹阻敵,他不是輕言寡諾的人,他要守自己所說的三天之約。

  ***

  在建昌,第三天一早,西大街順遠客棧內群雄萃集。為首的是三堡主殷夢湘,他算是主人。參與此會的人,都是武林名宿。

  昊天堡有桃花仙史趙桂貞,七星羽士妙真,最令人聞名色變的人,是一個五短身材,相貌獰惡的中年矮子,山羊眼,勾鼻梁,血盆大口,滿嘴獠牙,他就是宇宙神龍的二弟子地狂星汪年。

  宇宙神龍共有兩個門徒,全是三分不像人的怪物,功力之高,秘詡世無其匹。宇宙神龍本人極少親自君臨江湖,只令這兩個兇殘的門人在外行走,端的壞事作盡,殘忍狠毒無與倫比。

  大弟子叫天兇星史靜;高個兒,比地狂星幾乎高出一倍,這兩個上次在白鹿嶺石筆峰,曾經和文俊有上面之緣,但並不曾交過手。

  另一批是武當的門人,為首的是追魂三星道機,他是道字輩的有數高手,是武當天機之老三太極書羽士清柏的高足,解劍池七子道微的師弟,在江湖大有名頭。他帶了十三名老道趕來應約,他們是得三堡之召而趕到的。

  第三撥人是閻王谷的,首領是白無常巴龍,還有一筆擎天。上次在氳氤山莊,被微塵子鬧了個灰頭土臉,並未返回閻王谷。得悉恨海狂人在建昌出現,趕來和昊天堡共商對策。他們來了十六名之多。

  第四起是崆峒派贛省弟子組成的勁旅。崆峒立派甘涼,迢迢萬里,但因為該派源淵流長,創內家拳的歷史,比武當早千餘年;可是因為久處邊陲,不為人所熟知而已。該派桃李滿天下,人才濟濟,可惜良莠不齊,經常在江湖惹事生非。目下的掌門人叫乾坤一劍玄真,最是護犢,所以崆峒弟子經常是眼高於頂的人物。

  崆峒派的當家人,是贛州一帶穿雲手周方,又有遠道而來,在瞰江樓生事的甘州雙英楊敬堂白起風。

  這些佼佼出群的武林高手,整整計議了大半天,說起來可憐,竟是一無所得。

  四十餘年前,恨海狂人橫行江湖數十秋,公然與武林主脈的六大門流為敵,擾亂各派山門,殲除子弟門人無以計數,各門派談之色變,天殘劍見者膽寒。

  四十餘年後,他又重履江湖,闖閻王谷,闖麻山。

  還有個什麼恨海狂龍為輔。十里亭一劍驚魂,七星劍上留下殘痕,羽士袖底下留七星。更令人寒心的是:他已練成千載失傳的禪門絕學「凌虛佛影」。這是昊天堡門徒親眼目睹的事實,比青天白日更為明朗的鐵證。

  想想看,這一群好漢們,論功力未登堂入室,論膽識亦次人一等,儘管他們的名號在江湖響噹噹,怎敢和恨海狂人作對?

  最後,他們決定分頭行事,一面派人向師門報訊,一面追蹤恨海狂人的下落,相機行事。

  這是一陣武林震動的風暴,在文俊第一次初闖閻王谷,留下天殘劍的痕跡時,消息初傳入江湖,絕大多數人心中存疑,難以置信,所以無人間起,只閻王谷驚擾了一場了事。

  這一次可不同,不但有死屍為證,更有人目睹,七星羽士的七星神劍,乃當代三神刃之一,與「含英」、「寒光」同稱三絕。三劍中含光最為上品,現於閻王谷十大報應神之一的無敵神劍寇春風之手。

  其次是寒英,乃武當鎮山之寶。七星恭陪末座,但洞金穿銅削鐵如泥卻是眾所周知之事,竟然讓天殘劍在第四星中留下一個小孔,這豈是假得了的?就用含光劍去戮也不行啊!

  風雨欲來,危機四伏,但文俊竟然懵然不覺。

  他在撫州官道等了兩天兩夜,苦練九如心法,和自創的九幽凌虛魅影,功力日漸精絕,任督二脈的有豁然貫通之相,他自己也感到進境有異了。

  沿撫河北上,一百二十餘里到南昌府,正是一天腳程。

  第四天一早,文俊便向北,他的腳程快,午間便在右安墟打尖,距南昌首府不足三十里。

  酒足飯飽,冒著酷陽就道,炎日高張,暑熱難當,可是對他不起作用,悠然向北緩緩而去。

  正走間,右側一條岔道鸞鈴清鳴,車聲轔轔,兩匹配件華美的健馬,伴著一輛雙駟香車,正緩緩走上大道,去向正是南昌府。

  健馬上是兩位中年人,像貌清瘦,但兩太陽穴高高鼓起,目光奕奕有神,闊額隆準,三綹長鬢,身穿青緞子團袖長衫,端坐馬上,顯得威猛而從容。

  香車窗帷低垂,翠簾緊閉,兩匹健馬踏著輕細步武,控韁的是一個頭戴馬連坡草帽,老態龍鍾的古稀老人。一身葛衫,正從容地控馭兩匹健馬。

  文俊一向不管人家的閒事。目不旁視地跟著香車後的那匹駿馬後,大踏步趕路。駿馬上的中年人,有意無意地向他瞥了一眼,臉無表情,仍轉首向前。

  香車所經處,幽香沁人心脾,中人欲醉。文俊心說:「車中不知是誰家的內眷,能用這種雅香的人,當是豪門而又出俗之人。」

  香車所經處慢慢輕馳,比文俊快不了多少,直走了一兩里,方拉遠了不到五丈距離。

  官道平坦,四野稻香陣陣,文俊倏然舉步,目光卻在兩旁陣陣飛翔的各種鳥雀上,心裏不斷地說:「這是追逐著的三隻伯勞鳥,轉折升覺迅捷無倫,我該以白棋子先徐後疾由下面掠出,黑棋子向左迅速劃一半弧,再以嘯聲迫他們往右下疾沉。妙啊!它不是正向白棋子撞到了嗎?」

  他在暗練「滿天星羅」的手法呢!心裏在說,手指在動,似乎他手上有毛病,不住的捻扣旋彈張,外行人才不懂呢。

  正走間,身後蹄聲漸近,他心說:「北人馬,南人船,想不到這一帶,這段日子裏,官道上全是騎馬之人,真不像南方哩!」

  蹄聲益近,他略一回頭,哼了一聲,暗道:「三年於茲,又行相遇,這天下算大呢!梅文俊不是量小之人,讓你們一次,但是,你們可不能再欺人。」

  來的是兩匹健馬,馬上人正是荊門道中,要置文俊於死地的神鞭伽藍韓雲彤和奪魂神劍沙東旭。上個滿臉紅光,笑口常開;一個臉上白裏泛青,唇薄如紙。文俊對他們的印象最深刻,因為他們使他得以和廷芳兄妹結義呀!

  文俊仍趕他的路,只是略向道左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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