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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文松忙挽留說:「梅兄請留步,咱們這個暫且不談,免傷和氣,何不坐下談些江湖見聞,以消長晝?」

  文俊在船頭轉首說:「在下奔走數天,己感疲憊,尚須休息,少陪!」說完,逕自走了,留下艙中兄弟倆面面相覷。

  一天中,文俊始終沒進艙門,丫鬟送去的酒菜,都被他打了回去。文松去找他,他不理不睬坐在船頭艙板上打坐調息,閉目垂眉,寶像莊嚴。文筠去找他,他更不理睬。

  黃昏時分,船抵宜都江面,這一帶仍是山區,江流湍急下瀉,前後一里餘,共有二三十艘船隻向下急駛。先前兩艘大船並不在宜都靠岸停泊。直至天色盡黑,船近枝江,方緩緩下帆,船速銳減。

  文俊直率拒絕韓文松兄弟的酒飯,自己在船頭解開包裹,取出鹿脯,自個兒自得其樂大嚼。

  兩船果在枝江碼頭停泊,客船客人上下完峻,在距碼頭十丈處下錨,文松的船和賊船在先後泊住了。

  碼頭上燈球火把照耀,小舟穿梭往來不絕。

  文松的大船卻靜悄悄的,只有兩盞氣死風燈高高掛掛在桅端和後艙,賊船上也是如此,三者之間,相距約有十餘丈。

  文俊早有打算,在艙板上躺了個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其實他卻在暗地裏按九如心法行功,旦夕不懈,進境十分神速,已經不需使用九式,真氣亦可收發由心了。

  文松不知內情,數次踱近他身畔,只道他果然疲憊,大睡不醒,怎可以算是江湖人呢?

  四更初,賊船上艙一燈如豆,人影幢幢,語聲隱隱。船頭凝立著一名玄衣大漢,鋼刀隱入肘後,不時向岸上探首凝望,似有所待。船首三角黑旗旁,三枝粗如雞卵的大香,發出三點紅色光芒,已經燒掉三分之二了。

  就在大漢扭頭向岸上瞧的瞬間,一條黑影自外側舷板下倏地翻了下來,只一閃,便隱入艙頂斜擱著帆捲裏。在黑影翻上處,舷板上隱著一個人影,身材矮小,隱在舷板下絲毫不露出形跡。

  在另一側舷板下,也隱著一個人影,渾身光赤,貼在中艙外側舷板下,像隻壁虎,也像個幽靈。

  艙中一燈如豆,坐了八名橫眉豎目的中年大漢,似在計議大事,一個個長像獰惡無比。

  靠窗口那獰惡大漢,猛地用右拳「啪」一聲拍在左掌心,咬著牙,焦急地說:「怪事!令旗和信香插了一天在半夜,還沒見人到來,難道江面就沒一個兄弟經過嗎?枝江的人到那兒去了?」

  另一個眉心有道刀痕的大漢,滿臉不愉地說:「大哥,明天可到洞庭,這段水面不是咱們的勢力範圍,再等不到幫手,說不定會讓老賊兔脫,不如早些下手。我不信憑咱們八條蛟龍,就收拾不了那老不死,等什麼?明天在江面下手,弄翻它在水中,送他入水晶宮去。」

  「是啊!」

  另一個叫道:「死幾十條人命算什麼?弄翻他,一個不留,免得日後傳出江湖,給咱們添麻煩。」

  大哥沉吟半晌,頓著腳說:「就這麼辦,再不下手,日後傳出江湖,八蛟龍的萬兒算砸啦!這兒到江口約有五十里,事不宜遲,明天切記下手要快,先捉老賊再鑿船。一個不留,沉船方休手!現在大家歇息。」

  人影頃刻散去,一一進入內艙,赤身人影悄然投入江流,水面毫無異狀。艙頂上的人影也從從攀上處隱去,和嬌小的身影沒入水中不見。

  不久,文松的艙門悄悄地推開,一身雪白儒衫飄飄,他信步踱到文俊睡下處,看文俊睡得十分香甜,搖搖頭又悄然入艙去了。

  他可沒注意文俊身上的上衣是披上的,更未注意文俊的髮結微閃水光。

  翌晨,賊船揚帆去了,破曉時客船方行啟碇,文松的船也在客船後一里左右跟上。

  文松兄弟倆身穿了青綢水褲,外面套了白緞子團花披風,掩住腰中的短傢伙。

  文松手中玩弄著一支兩尺四寸長晶瑩玉笛,文筠則在披風內隱了一把長劍在肋下,兩人在船頭,神色凜然陪文俊聊天,小桌旁一名僕女和一名俏婢在擺設菜點果品。

  文俊仍是一身花子樣襤褸的衣衫,迎著朝曦,玉面上英風勃發。這時船已下去二幾十里,船輕水急,快如奔馬,江風自側面徐徐而來,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文俊目眺遠處急下的客船,距先打開出的賊船已是不遠,便有意又似無意向文松淡淡一笑問道:「韓兄府上在鄱陽湖畔,請問令尊在江湖作何生意?」

  「家父在鄱陽頗有微名,率弟子捕魚為業,與江湖極少往來,梅兄若途經鄱陽湖畔,務請移玉饒州府金鯉湖,小弟當倒履相迎,俾得恭聆教益。」

  「這麼說來,韓兄並不算江湖人啦!」

  文俊抓住主題問,神色已不像剛才緊張。文俊微笑道:「算起來雖不算江湖人,但小弟學書無成,學武倒有興趣,平日在五湖四海走走,結納朋友遊山玩水以廣見聞。江湖中朋友拾愛,送了小弟一個綽號。」

  頓了一頓,將玉笛信手一揚,頓時八音俱起,他微微一笑,又道:「因小弟愛好音律,就戲呼為玉笛書生,舍……舍弟也有個綽號,叫做伽藍龍……」

  文筠搶著說:「伽藍龍子,你可知道其義何在?」

  文俊心裏暗笑,中口卻一本正經地說:「伽藍有兩個解釋,一是寺廟之別稱,意大眾比丘之園;梵語名為僧伽藍。一是佛教護法神名,該神有十八名之多,名之為護法可也。至於龍子,韓兄水上功夫定然了得,此解釋是否恰當,尚請指教。」

  文筠心中大樂,噗嗤一笑道:「正是水上護法之意,梅……梅兄端的高明。」

  文俊不由一怔,暗說:「這哥兒的娘娘腔笑容要不得,就憑他這嫩藕也似的脆筋骨,風吹也自難擋,也敢稱水上護法,大言不慚,見鬼!」

  同時也感到奇怪,昨日言詞衝突時,這哥兒氣得臉紅耳赤,想要拼命,今天怎又眉花眼笑忘掉了呢?這傢伙準是個樂天派小糊塗蛋。

  他口裏可沒說,臉無表情地說:「萬一賢昆仲與閻王令結怨,雙兇一霸眥眶必報,賢昆仲捫心自問,是否有保全身家性命之道?願聞高論。」

  文松劍眉一皺,正色說:「見死不救,何以為人?義之所在,不問其他,韓文松雖粉身碎骨,也得先將賊子們收拾下再說。」

  文俊冷然一笑,一撇嘴哼了一聲說:「螳臂擋車,你這一著太不夠高明,小不忍則亂大謀,令尊也將因你此舉含恨九泉,陷親於厄,罪大惡極,你簡直是愚蠢妄動。」

  文松怔了一怔,冷汗直流,楞住了,做聲不得。

  文筠像個被踩著尾巴的小貓,勃然大怒,激動地罵道:「你這小……小賊,怎敢出口傷人?你敢說我兄弟必定會栽在他們手上?你教訓誰來?」

  文俊不屑地冷哼一聲,傲然地說:「就教訓你也不為過。」

  文筠忍無可忍,搶前兩步,右手倏出,快如閃電向文俊腕上扣去,文俊又哼了一聲,肘向下一沉,猛向上一翻,反將文筠的脈門扣住了,兩人一交手,奇快無比。

  文俊扣住文筠脈門,只覺他皮膚嫩滑,柔若無骨,脈息細沉,不由心中一凜,急向前一送,放開虎掌。

  文筠被他一推一送間,虎掌按在腹側,巨大的潛力將她推出五尺外。他只覺身如觸電流,臉上紅似塗丹,慌不迭將小手藏在身後,怒吼道:「你……你這人好不……粗手粗……」說這兒突然住口,垂下頭,連耳根都紅了。

  這時,賊船已到江口,下了半帆,正在等後面的客船跟上。

  這裏是江水分流處,江心現出一座大島,把遼闊的江面分成兩片,下水航道在左面,三條船相距一里之遙,看看將要靠近。

  文俊知道賊人已準備動手,便突起發難,戟指直取身畔的文松,文松被文俊嚴詞所責,正委決不下,心中大亂,良知與現實正在天人交戰之間,連乃弟與文俊動手,也渾如未覺。文俊突施急擊,想得到定然要糟,章門穴一麻,乖乖翻身栽倒。

  文俊指出如風,身形又向文筠撲去。

  僕婦和丫鬟一聲尖叫,打破了不少茶具,也把文筠驚醒。他驚叫:「你……你是閻王爪牙。」同時一掌拍出。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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