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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十天後,南津關道上,出現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雄壯少年,背著一個大包裹,腰帶上插著兩尺餘長青布囊,露出長滿鏽斑的劍鞘雲頭,看去十分窩囊,準是從垃圾堆中撿來的破鐵棍,大概是用來唬狗的傢伙。

  日正當午,這雄壯的少年已到了宜昌府碼頭,冠玉也似的秀臉毫無汗跡,雙目不時流露閃閃寒芒。

  他就是剛下峽谷遠赴江西麻山的梅文俊。

  這次他拜別恨海狂人下山,首先他想到荊州長湖,找到義弟妹的祖父九現雲龍,但又覺得不妥。在荊門結義,不到一天,義弟妹便遭雙兇一霸的走狗們所害,九現雲龍又怎知結義之事?

  這一上門相認,準會自討沒趣,自己這一身落魄裝束,不被人認為白癡才怪。

  記起這次沿江直下江西,正好途經安慶府,何不到潛山閻王谷一走,會一會雙兇之一的閻王令主卜世昌?天假其便的話,或許可以先替義弟妹報仇呢!

  初生犢兒不怕虎,他竟不打聽打聽人家的底細,想到就作,決定在宜昌府乘船東下,先到潛山報仇。

  在宜昌府進入三峽的船隻,天泛魚肚白就得啟碇,上航的船隻,晚間絕不敢啟程。往下走的船隻,除了客船外,大多在午間開航,因下游夜航不禁,水面平緩。

  文俊身上只有一小錠白銀,僅重一兩。那時禁用金銀,必須至寶泉局兌換大明通行寶鈔,他可不管這勞什子換兌手續,照用不誤。

  一兩白銀只可兌錢千文,要乘船到安慶府,伙食費也不夠,問了好幾處,碰了一鼻子灰,搭貨船也沒人理他。

  那時,長江一帶的船伙們,全是粗胳膊大腦袋,拳頭上可以站人的哥兒們,氣焰不可一世,囂張已極。

  一聽這破爛花子爺想以一兩銀子搭船下安慶,這玩笑可開得太大啦。要不是有人在旁勸架,差點兒大缽似的拳頭,將這臭小子砸扁才是怪事。

  這時日正當中,只有裝貨的大型貨船,在作驗艙封艙的準備,有幾艘已陸續開航了。

  文俊連問了十幾艘船,受到船夫們的訕笑和奚落,差點兒挨了揍,心中早憋得火起。他半生都在逆境中打滾,三音妙尼和恨海狂人灌輸了很多的人間仇恨給他,加上天生傲骨,內蘊的仇恨之火,慢慢地湧上心頭,如火山之待機爆發。

  只見他劍眉緊皺,玉面發青,眼中寒光時斂時張,泛上重重殺機。

  這時,他已走到南碼頭邊緣,看準一艘大船大踏步走去。

  這船長有五六丈,可載五百石以上,二三十名船夫正在收拾船艙雜物,大概已經上完貨。跳板旁站了兩個生意人,正和兩個敞開衣襟、滿胸黑毛的船夫們嘻嘻哈哈聊天,向船上各處指手劃腳地說笑。

  文俊大踏步走近,向四人拱拱手,臉上擠出一絲甜笑,訕訕地說:「諸位兄台請了,小可有事唐突。」

  四人止住嘻笑,大剌剌地脫斜了文俊一眼。

  兩船伙反手一插腰,其中之一嘿嘿冷笑道:「小子,有事麼,說啦!」

  文俊忍住了怒火,陪笑答話:「對不起,打攪!小可有事欲赴安慶府,特請諸位大哥,是否可以讓小可搭個便船,故而冒昧動問。」

  船伙計冷哼一聲說:「你倒問對了!這船晚上直放金陵,正好在安慶停留一日,我問你,你付得起船資嗎?」

  他紅著臉說:「小可只有白銀。」

  話未完,船夫已搶著說:「成,我正在找外快,就算白銀十兩吧,便宜得緊。」

  「十兩?小可手頭拮据……」

  船夫兇狠狠地怒罵:「呸!想搭便船麼!瞧你這窮骨頭臭叫化,也敢前來討野火?滾你的蛋。」

  文俊仍忍住怒火,冷冷地說:「兄台未免太盛氣凌人,搭與不搭,悉從尊便,怎能開口損人呢?」

  船夫兇睛一睜,迫近兩步惡狠狠地說:「你還敢廢話?惹得老子火起,還得揍你呢!罵你算對你客氣,滾蛋!」

  文俊劍眉倏揚,厲聲說:「住口!你敢如此無禮,再罵一句試試?」

  另一船夫也火了,跨前兩步陰陽怪氣地說:「喝!你小子膽子可不小!到這兒教訓起爺們來啦!瞧你腰中插的破爛劍,想嚇唬爺們嗎?揍你一耳光再說。」聲落手揚,一掌向文俊臉頰上打去。

  文俊忍無可忍,等對方掌到,猛地一翻腕,便扣住對方脈門,喝聲「滾」!信手一扔,船夫那龐大身軀,凌空向船上飛去,「蓬」一聲暴響,跌在前艙篷頂端,骨碌碌滾落橫弦上,幸而橫牆板將他擋住,不然就得滾下江中去了。

  另一個船夫嚇得腿也軟了,張口狂叫道:「哥兒們下來,這小子打人哪!抄傢伙促住他。」

  那兩個生意人早就溜了,碼頭左右怕不有一兩百人,全都往這兒湧,喊打之聲不絕於耳。

  文俊憋了這半天,氣也受夠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扣住另一船夫肩井,面泛寒光,陰陰一笑,道:「你叫吧,把吃奶力氣都用上,叫!」

  那船夫焉能不叫,肩上那隻大手像煞一隻燒紅的大火鉗,兩隻手想舉也舉不起,痛得他大汗如雨,殺豬般沒命地狂叫起來,翻著一雙白果眼拼命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文俊聲色懼地說:「叫爺爺也不成!」

  這時船上船下一陣大亂,三五十個船夫紛紛抄木棍向下奔,岸上的伙計也向上圍,喝打之聲雷動。

  文俊冷哼一聲,驀地丟下那個傢伙,用左足踏住背心,仰天發出一陣狂笑,聲入雲霄,直震得四周看熱鬧的人紛紛掩耳倒退。

  文俊面對洶湧而來的船夫,一字一吐地說:「你們這些不講理的狗東西,今天要讓你們走掉,小爺今後不再殺人。」

  這三句話一出,可把眾人嚇了一大跳,聽口氣,這傢伙定然以殺人為業,不然怎出此言?不禁人人悚然卻步。

  文俊厲聲大喝:「你們快上,等什麼?」

  左掌向最近一名大漢一掌拍出,雙方相距不到八尺,那傢伙狂叫一聲,望後便倒,碰倒了身後的三名大漢,口中鮮血狂噴而出,立時人事不省,眾船夫全驚得臉無人色,震慄著踉蹌後退。

  有兩個傢伙自恃有幾斤力氣,虎吼一聲,分左右向文俊搶到,兩條大木棍一左一右疾劈而下。

  文俊冷哼一聲,雙手向外一分一圈,兩根木棍入手,猛一振腕,喝聲:「撒手。」兩大漢真聽話,應聲棄棍,人也向後飛起丈餘,「叭叭」兩聲暈倒在地,頭破血流不起。

  文俊一步步向眾船夫走去,玉臉泛青,殺機湧現,陰冷冷地沉聲說:「這怪我不得,是你們找死,換了旁人,不是被你們打成肉醬嗎?自作孽不可活,小爺今天成全你們。」

  說完,將兩很大木棍往地上一插,生硬無比的地面擋不住這粗木棍,入土四尺有餘。

  文俊面容肅殺,罩上一層寒霜,往前邁了三步。

  船夫面如死灰,一個個驚破了膽,張口結舌踉蹌後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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