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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山勢起落不定,看去只有五六里,實際上有一二十里之遙,因為河谷不能行走,只得繞山而過。

  這時,天色大明,朝霞一片淡紅,峰壑間空氣特別清新,視界甚佳。看看到左面山腹下,距發聲小山不過二三里。驀地裏,一聲令人心驚的狂笑聲,從小山頂叢林中飛起,劃長空而過,久久不絕。

  他倏然停步,笑聲突斂。他想:「這人笑的是怎麼這樣難聽?」

  他一移步,笑聲又起:「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停,笑聲即止,屢試不爽。

  「難道他已發現我嗎?不管,先上去再說。」

  足下一加緊,將笑聲置之不理,像一頭猛獸向前急撲。怪!笑聲反而寂然無聲了。

  這座小山在河谷左岸,與對岸那座高崖對峙,恰將溪流夾在中間。形成一處二、三丈寬的缺口。洪水還在緩緩奔流,只是水已小得多了。

  小山在左岸,要上去輕而易舉。山頂是一片低矮灌木叢林,近山頂東面,有一株盤軋著的千年古松。

  他一口氣奔上山頂,眼光剛落在東面古松,突見一條灰影,已經貼著林梢閃電似地掠到。他目力奇佳,儘管那灰影快如閃電,仍被他看清是個人影。

  趕忙一長身縱上矮林,正想開口發問,那灰影已經驚雷也似地迎頭撲到,一股奇猛極沉的勁風壓體,令人氣為之窒。

  文俊想不到灰影有那麼快疾,心知不好,不容他思索,本能地以足一點,向旁橫飄一丈,一沉身便落下矮林。

  不等他落地,頭上勁風已臨,文俊駭然變色,求生是人的本能,情況不容他躲避,只好拼命右足一點,身形左移,並即一掌向上急拍。

  「嘭」一聲響,掌與勁風接實,文俊只覺得右臂被震得發麻,身形已被震得加速向左飄去,把矮樹都撞倒了不少。

  灰影震退了文俊,身形並未落地,也未見他作勢,平空隨文俊斜掠,如影附形追到。這種下撲轉為斜掠的身法,實在有點駭人聽聞,其快無比,根本就沒有躲避的機會。

  文俊被震得斜飛丈餘,身形猶未著地,只覺得眼一花,勁風已經壓體,胸前和肋下一震,玄機穴和章門穴挨了兩下重擊。

  他雖已運氣護身,渾身穴道也可自行封閉反震,無如灰影功力太高了,下手又重,雷霆一擊之下,也自禁受不起,「叭」一聲響,跌了個仰面朝天,渾身氣血翻湧,半晌動彈不得,灰影也在他身畔停住了。

  這灰影長像端的唬人,簡直是個老怪物,除了下身一條破爛犢鼻褲,別無寸縷,肌膚慘灰令人心寒,瘦骨嶙峋,只見骨而少見肉,臉皮乾皺,全割下也沒有四兩肉,只那一雙寒光波動的大眼,放射出冷電也似的光芒,令人神為之奪,打背梁上冒出陣陣寒意。一頭凌亂的白髮白鬚,卻潔白如雪,光彩照人。

  怪人一落文俊身側,臉上湧起迷惑之色,一觸文俊飽含怨毒的眼神,不由一怔,臉中驚駭地咦了一聲說:「好小子!你竟然沒死,分明內功已有相當火候,怎麼身手卻這般下乘。」

  說完,飛起一腳,將俊踢了個元寶大翻身,大喝道:「你的穴道也未被制住,倒有點鬼門道,給我滾起來!」

  文俊忍住疼痛,氣呼呼地站起,劍眉一豎,怒聲說:「你這怪物好沒道理,怎麼不會青紅皂白,見面就突下毒手,你這算是哪門子英雄?哼!」

  怪人仰天狂笑,令人聞之毛髮皆豎。

  笑完又說:「瞧你不上眼,乳毛未脫,骨頭倒有些斤兩,好吧!快跪下叩頭,破例饒你不死啦!」

  文俊氣往上沖,劍眉豎揚,哼了一聲說:「放屁,大丈夫生而何歡,生而何懼?要小爺討饒,你別做那清秋大夢。」聲落手揚,一耳光向怪入左頰摑去。

  怪物嘻嘻一笑,突一翻腕,閃電似向他腕上扣來。文俊猛一撤招,向內斜切,一圈一翻,反搭敵肘,兩下裏快如電光石火,搶制機先。

  怪人手掌向外一勾,輕描淡寫往懷裏一帶。文俊連看也未看清,只覺無數掌影一晃,腕骨已被一隻鋼鉗扣住,力道盡失,渾身發軟。

  怪人一扔手,文俊身形不由自主地飛起,「叭」一聲又跌了個仰面朝天,幾乎暈了過去。

  怪人怪眼一瞪,喝道:「好小子,你用的是軟掌,沈清山是你什麼人?說!」

  文俊狼狽地爬起來,恨恨地說:「那是在下先師,你問這幹什嗎?」

  怪人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瞬即又恢復原來陰冷笑可怖的神情,木然地問道:「你說是先師?沈清山那娃兒莫非已讓閻王爺勾去了嗎?」

  文俊一聽這怪物竟叫他師父是娃兒,心中老大不高興,星目怒睜,氣呼呼地答道:「用不著你過問,憑什麼你敢小覷我師父?」

  「妙哉!死得好!」

  怪人接著又狂笑道:「死得應該,死得不冤!你不要不服氣,快說,你師父是怎麼死法?」

  文俊只道怪人與師父生前有過節,想起師父慘死之狀,不由氣湧如山,切齒叫道,「你該心滿意足!俗語說父債子還,師債徒償。家師仙逝不足十日,有債就衝我來算好,你們這些喪心病狂之徒,我梅文俊一日不死,你們也將自食其果,你上吧!」說完,默運功力,準備全力一擊。

  可是怪人沒理他,雙手一張,仰天哈哈狂笑,其聲淒厲,難聽至及,眼角似乎還有淚光,晶瑩奪目,只看得文俊大惑不解。

  怪人笑罷,面色仍然猙獰可怖,戟指著文俊鼻尖,厲聲說道:「聽你言中之意,你師傅定然遭了仇家毒手,是嗎?」

  文俊亢聲答道:「在下先師潛修荊山,那來的仇家?而僅因為一件無用廢物,被人掠奪慘殺。難道說在下先師先與你也有仇怨嗎?」

  怪人目中寒光閃動,頭上凌亂白髮無風自搖,沉聲道:「老夫自行道江湖以來,在波詭雲詭中升沉,於鬼域蛇蠍中苟全性命,平生就只看過三個好人,你師父就是其中之一。那時,他還是個年青後輩,滿口的武林道義,豪氣干雲,裝了滿腦子胡說八道的真理,是非,黑白……呸!到頭來仍落個橫屍荒山。」

  說至這兒,用手指著文俊鼻尖狂笑道:「哈哈!這所說的天道循環,這就是所謂鬼神冥鑒呢,呸!滾他娘的天道,去他娘的鬼神,那些天道鬼神,不知坑死了多少愚頑……」哈哈笑著,笑著卻又反手蒙面大哭起來,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文俊被弄個滿頭霧水,心說:「這怪物定個是神經病,又笑又哭,看來並非與師父有過節了,但他又怎麼知道師父名諱,口氣又那麼托大呢?」

  怪人哭著,又仰天狂笑不已,聲如梟鳴夜啼。最後卻向文俊一裂嘴道:「娃兒,你師父為人謙和,卻教出你這一身傲骨的徒弟,著實令人費解。哈哈,倒合了老夫脾胃,隨我來。」

  文俊可不願跟他走,剛要開口,豈知眼一花,右手腕已被怪人左手扣住,一股渾雄的潛力,將他身形帶起,凌空向東面古松縱去,想抗拒根本已不可能。

  古松下是塊寬約十來丈的短草坪,左側是座高有十餘丈的大石壁,壁下有個一丈見方的大石洞,裏面堆了許多枯草細枝。

  古松下松針厚約寸餘,經過昨天的大雷雨竟然沒被沖掉,真是奇蹟。

  怪人將他放在松針上,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臉色柔和了許多,已沒有先前可怖。

  他用雞爪似的雙手,在文俊全身筋骨一陣輕揉拍捏,臉上湧起因惑的笑容,久久方說:「荊山倒有福緣,調教出你這個好徒弟,端的沒教人失望,且把你的身世和師父遇害的經過說來聽聽,我的事等會兒再告訴你。」

  文俊已看出怪人對他並無惡意,便含淚將經過一一詳說了。

  怪人聽完,嘆口氣說:「難怪!你師父已屆古稀之年,功力雖佳,怎是那宇內兇人的敵手?聞人傑這個傢伙我倒有點面熟,早年他與他的師父塞北人魔黃飛鴻同時行道江湖,師徒倆為人一般的陰狠毒辣,功於心計,功力也佼佼不群。六十年前,老夫在漠北專程找人魔的晦氣,拼鬥了三天三夜,打成平手。自此,我兩人的名號更響,我從此不入漠北,他也自覺不進中原。這事在當年,幾乎轟動了整個武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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