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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四章 荒山練藝

  荊山老叟笑道:「為師自稱荊山老叟,垂三十六載,半生潛隱,名號早失。你知道為師姓沈就是。」一把將他挽起,又對三尼說:「此地不宜久留,兩天前宇宙神龍門人就偵悉到妳們的行蹤。那宇宙神龍為宇宙內雙兇之一,老朽亦難匹敵,就他那最小門人摧花郎君功力亦不等閒,挨了老朽一記摧心掌,仍能從容遠颺。假使這些惡賊捲土重來,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早些離開吧!」

  三尼合什一拜道:「小尼等即赴大巴山隱修,就此首途,三年後所學有成,定到荊山恭聆教益。」

  老人回禮答道:「荊山已成是非之地,老朽亦將遠離。日後有緣,或許仍能一見。」

  笑面觀音又同文俊叮嚀一番,互道珍重,依依而別,文俊感動得熱淚盈眶。

  荊山老叟直待三尼身影消失,方與文俊合力將十餘具屍體丟入破手中,放了一把無情火,直待火舌沖霄,方泰然離去。

  師徒倆剛下抵山村南麓,荊山老叟突然壽眉軒動,拉起文俊向南狂奔,一面說:「快,前面是荊門官道。宇宙神龍定然派有人向這兒趕,要被他們追上三位師姑,將是天大禍事。」展開輕功如飛而去,真快!文俊只覺頭暈目眩,一列列古林黑黝黝地向後閃去,連看也未看清。他只感到耳畔風聲呼呼,黑影亂晃,端的快極!

  第二天,荊門至當陽官道上,在清溪橋東五里左右的一處山谷中,橫七豎八的倒臥著十二名大漢,身穿黑色勁裝,刀劍撒了一地,每一具屍骸都僵了,鼻孔中略沁血跡。經官府中公人檢驗的結果是:十二人來路不明,並無苦主認屍。死因離奇,每人背心或胸前,均有一灰黑大掌印,不腫不紅,似非致命之傷。現場兵刃散處,似為鬥毆致死,但十二人中,無一人是刀劍之傷,刀劍亦無損壞現象,死因撲朔迷離,無法判定云云。

  在同日晨間,荊州府到了一名獐頭鼠目的大漢,身穿對襟勁裝,臉上灰白無半點人色。他倉皇地在南門買舟入川,一上船便病倒了。舟子只聽到他喃喃自語:「那不是人,是鬼啊!一掌一個便已了賬,我……怎麼回堡稟告呢?他們都走了,鬼見愁邱爺坑得我好苦!」

  在荊山以西,香溪以東,南面是大江,北面是粉青河。這裏是一山綿亙起伏的叢山峻嶺,數百里杳無人煙。再往西,便是巫山之脈,緊接著大巴山。端的是山連天,林連天,似是上天之梯景色如畫。

  這一帶全是絕壁飛崖。遠古森林不見天日,走上三五百里,找不到半個人跡,奇蛇怪獸遍地皆是,要想和這些畜牲打交道,除非你不要命。土民叫這一帶窮山惡水為東巴山,除了那些身手超絕的獵戶,和那些要錢不要命的採藥人,膽敢進入興山縣左近百十里之外,再也沒有人敢吃了豹子心再往裏走。

  這裏也是入蜀的大門,除了水路的長江,貫通楚蜀的交通外,陸路官道只到南津關為止,在長江南岸雖有小道入川,北岸卻是寸步難行,這一帶名之為絕域,並非過甚。

  在香溪上源,有一座遠看像一頭白鹿的險惡峻嶺,採藥人就叫它白鹿嶺。奇峰高插,矗立雲表,平日雲霧繚繞,奇蛇異獸,比比皆是,人們相戒不敢進入。

  這天凌晨,歸州至興山小道上,來了一老一少,每人身上都背著包裹,手中拖著竹杖,沿著湍流的香溪直上。日色近午,兩人已過了興山,向白鹿嶺一陣緊走。這一帶的獵戶和採藥人,足跡僅抵白鹿嶺南麓廿里。但這一老一小,卻敢昂然深入。未牌時分,兩人已抵嶺下,道徑早已迷失在林木荒草裏了,兩人手足並用,分藤攀葛直向上爬去。

  這一老一小就是荊山老叟和梅文俊。看看山勢愈來愈峻陡,古木參天不辨方向,荊山老叟藹然地說:「這裏叫做白鹿嶺,為師早年曾在這兒盤桓。由這兒到白鹿嶺主峰,還有百里左右,你已經無能為力,為師抱你登山。」左手挽住文俊腰背,喝聲「起!」身形像隻大鳥,凌空直上林梢,向白鹿主峰如飛而去。

  入暮時分,已到了主峰之下,老人家仍挾著文俊,向東峰馳去。不久,到了一座險惡森林旁穿林而入,林中黑漆漆地不見天日,這林真夠壯觀,好在林密草不易長,可以通行。在數人合抱參天巨木間,蛇蟲遍地,見人不懼,形態希奇,令人心悸,那噓聲和低嘯,使人汗毛直豎。

  荊山老人對這些惡物似乎毫無所懼,小竹杖亂挑亂撥,把那些惡物弄開,怪的是它們都未發威,文俊可出了不少冷汗。

  左盤右旋直進,走了七八里,步步上升,突然眼前大放光明,原來古林已盡。在落日餘暉映照下,可以看清對面是一座石壁,蔓藤自二三十丈高處懸掛而下,直垂在地面。飛瀑一線,在壁下形成一個小水潭。石壁和古林間,是一塊寬約廿餘丈的短草坪,草細如絲,濃密糾結,綠油油地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璧右是一座高有三丈,聳立如筆的巨石,荊山老叟挾著文俊,凌空躍上石頂。頂端寬僅尺餘晶瑩光潔,不沾塵苔,老人家將文俊放在頂端,自己卻踏在頂下光滑的斜壁上,向他微笑道:「這裏是白鹿主峰東側第二峰,為師十年前曾到這兒採藥,就以這座石筆為名,叫它做石筆峰。峰向東穿過千山萬巒,約兩百餘里,就是為師故居荊山凌霄峰。向西就是著名的巫山十二峰還遠得很哩!這一帶奇蟲異獸多得討厭,切記不可亂闖。且先到居處安置,明天再四處走走。」挾著他縱下石筆,向石壁走去。

  文俊說:「師父,這裏太好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多美呵!」

  荊山老叟喟然說:「孩子,你不是吾道中人,用不著發思古幽情,人生有一段艱險的旅程,在等著你走完它呢!」

  走到小潭左側,撥開藤蔓,現出一塊高約八尺,寬有四尺的黑色石壁。老人用掌在壁旁一按下,石壁突然緩緩後退近丈,左側便現出一個六尺圓徑的石洞。老人在包裹中取出兩片松明,燃著後舉步而入。洞約丈餘見方,右側有兩個小石室,有丈餘深淺,空無一物。由於洞口有石壁封閉,裏面十分乾燥而清潔。

  荊山老叟將松明插在石縫裏,對文俊說:「右側小石洞是你的居室,可到洞外石筆峰下收取乾草墊上。在這兒將要逗留不少時日,反正九如玉珮之事未能平息,我們絕不能離開這裏。」

  師徒倆有一陣好忙,在朗月爬上東山時,食住之事皆已告竣,一宿無語。

  自此,師徒倆就在這蛇蟲猛獸橫行,古木荒林內苦練武功。起初,荊山老叟本想傳授他一般拳腳功夫防身,再授以內家運氣之術。但當他試過文俊的體質時,不由大為吃驚。這小傢伙經脈均與常人迥異,肌膚晶瑩內隱流光,按觸自有一股潛力反彈,外力愈大,則反震力愈烈,這證明他的筋骨,已練至內家功夫百年難成的至高境界。

  老人家狂喜之下,便放棄原定計劃,改授正宗內家玄門吐納之術,預計僅需三年,必可將內家真氣練成。此外,將他行道江湖仗以成名的一套「柔掌」傾囊相授。這套柔掌以防身自衛為主以輕功為輔,進則可攻,退可守,借力打力,專破內家氣功,端的奧妙無窮。由於不願他分心,未將其他拳腳兵刃相授,只在練功之餘,將些江湖門檻和各門派兵刃拳腳功夫略予解說,欲待文俊先天真氣練成後,方將絕藝摧心掌相授。至於九如心法,那是三年以後的事了。

  由於他太注重築基培元的正宗入門功夫,幾乎令文俊無藝保身,命喪宇宙神龍之手。也因為基礎打得結實,文俊的先天真氣提早練成。日後機緣湊合,使他能成為武林中崛起的一代英才。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兩人在石筆峰度過兩年艱辛歲月,又是菡萏飄香鳴蟬高唱的時節了。

  這兩年中,荊山老叟預定替文俊練成先天真氣的三年計畫完全推翻。文俊的體內端的怪極,似有一種神奇的潛力洶湧澎湃,一經正宗的內家練氣術催動,即一發不可遏止。不到一年半,不但真氣已可直貫十二重樓,舉手投足之間,似有一種無形力道向外迸發。這使荊山老叟大惑不解也歡喜欲狂。

  兩年中,文俊的身材日形魁偉,十五歲的小伙子,就有了六尺五寸身材。假使不是臉上稚容仍在,誰也不相信他還是個孩子。他的神力更驚人,山林中的三五丈長巨蟒或是奇大的吊睛白額虎,他可以將它們凌空扔出三丈外。且渾身肌肉堅如鐵石,卻又似柔若無骨。

  徒兒有此成就怪不得荊山老叟高興得上了天,夢中也在笑,便改變了心意。半年前,他將九如心法九式用絹畫出,命文俊從第一式練起。文俊早將心法要訣一百零八字記得爛熟,而且秉性聰穎過人,早參透了其中奧秘,所以毫無困難。

  荊山老叟自己不敢練,怕萬一文俊練時真氣走岔,或者受外魔侵擾時,沒有人在旁照應,豈不四大皆空?半年中,文俊進境之速,簡直匪夷所思,前三式已可將真氣貫於百脈,收發自如。

  看看只消半月,就可以練成第四式「真氣逆運」了。這不是開玩笑,乃是性命交關之學,武林中的大忌,敢於冒險一試的人,可說絕無僅有。老人家整日裏憂心忡忡,意亂神沉。他怕萬一真氣逆流控制不住,閉死經脈鑄成大錯,豈不抱恨終生?所以他確是遲疑難決,進退兩難。

  兩年來,師徒相處情如父子,愛逾骨肉,不但練功時亦步亦趨,即外出獵食亦不忍須臾離開,文俊對老人家更是百依百順,孺孺慕慕,師徒之間已如血脈相連,至性至情,萬一文俊有個三長兩短,老人家真不敢往下想。

  這天,陽光普照,三天前的一陣暴雨,將這一帶古林洗刷得生氣蓬勃,山中氣溫較低,暑氣全無,涼風習習,師徒兩正在前洞草絲坪上練柔掌。

  文俊上身精赤,晶瑩如玉的隆起筋肉有點唬人,臂膀上的雙頭肌和肩上的三角肌斑高隆起,胸肌特別發達,端的結實雄壯已極。下身是犢鼻褲,足踏多耳爬山虎麻鞋。一頭黑髮閃閃生光挽在頂端,用青巾兒紮住。圓圓的臉,劍眉入鬢,星目黑多白少,宛若深潭,從前陰鬱凌厲的神色已經消失淨盡,鼻梁挺直,嘴角隱含笑意,現出一絲雪白貝齒。猛見他仰天吸入一口長氣,身形驟動,輕靈、飄逸,進退如風,疾如狂飆怒捲,靜如嶽峙淵渟,一雙虎掌刁、拿、挽、纏、逼、吸、吞、吐之間,真氣逼人膚髮。

  忽地一聲虎吼,旁立的荊山老叟倏地撲入,四方遊走,尋隙踏空近身狂撲。可是文俊防守得十分嚴密,出招反搏之間。荊山老叟如不自救,非挨上兩掌不可。

  老人家興起,臉含微笑,身形愈轉愈急,驀地大喝道:「俊兒,放手還攻,我要以大袖進擊啦!」

  「呼」一聲勁嘯,罡風怒號,右袖下劈,左袖上揚,迎面就是一記「上下交征」。

  文俊嘴角仍然含笑,右足橫跨一步,左足疾伸飛踢老叟左肘「曲池」,左手向大袖側方一插向後一吸,突一翻掌,順袖向前一探,搭對方手腕。兩下裏快如電光石火,奇奧絕倫,中隱無窮變化。

  荊山老叟向右疾轉,雙袖急如狂風驟雨,一陣陣雄勁罡風四面飛揚,將身裹得灑水不入。

  文俊也一聲長嘯,在罡風外一陣急旋,要想近身進搏。柔掌的招式,以刁拿挽纏為主,逼吸吞吐為輔,極少硬拼的招式。名之為「柔」,可知定是以柔制剛,借力打力以巧取勝的巧勁招式,像武當的綿掌一般,一招得手,小天星掌力驟發,當者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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