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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她正大惑不解,忽見林中灰影一閃不見,卻傳來一個蒼勁的喉音說:「強敵將至,速至寺前聯手退敵,摧花郎君交給我就是。」

  笑面觀音心中一震,暗說:「這口音好熟啊!」聲雖小,但入耳字字清晰,凝而不散,這人的內力修為真不等閒。

  她心中略寬,忙向林中合掌頂禮說:「謹遵前輩鈞諭。」返身向寺前撲去。耳中傳來林那邊一陣狂笑和怒吼,她知道暗中援手的高人,已和摧花郎君動上手了。足下一緊,火速奔向破廟,繞過頹垣,直搶到寺前。

  寺前廣場,兩位師姐正與六名玄衣大漢放手搶攻,地下橫七豎八,躺了十餘名黑衣大漢。

  兩位師姐身形雖則不太靈活,但攻勢仍然凌厲。她放了心,嬌喝道:「寺後來了強敵,快打發他們上路。」聲落,人已捲入鬥場,搶近一名大漢身畔,遽下殺手。

  六大漢雖略佔上風,但一加上笑面觀音,便告吃緊,其中之一驀地大喝道:「退!」刺出兩劍,回身便走。

  玉面觀音冷哼一聲說:「走得了麼,躺下啦!」麈拂一招,「揮麈清談」,崩開另一大漢的鬼頭刀,身形一閃跟蹤迫近。「唰」一聲如擊敗革,那大漢的背心成了血坑,雪白的麈拂染成鮮紅,「哎喲」一聲,撲地便倒。

  三尼再不容情,一陣子急攻,半盞茶時不到,另五名大漢先後斃命。背上的文俊這時毫不害怕,俊目炯炯生光。

  三尼喘過一口氣,正待撤走。

  驀地裏寺中火光驟明,破殿堂中間,現出一個灰衣老人,手擎松燎,含笑卓立。

  三尼心中一震,火光下已看清這人就是荊山凌霄峰,九如玉珮的主人荊山老叟沈潛山。笑面觀音恍然大悟,時才暗中出手救她的灰影,定是他老人家無疑,怪不得口音那麼熟。便對兩位師姐輕聲說:「適才荊山老前輩暗中出手,在鬼見愁手下救我一命。宇宙神龍門下的惡賊摧花郎君也是他老人家趕走的,快去見禮。」

  語畢,領先縱入殿中,三尼同時頂禮一拜。笑面觀音說:「蒙老前輩臨危援手,銘感五衷。日前荊山凌霄峰下多有冒瀆,尚望前輩海涵。」說完又是一拜。

  荊山老叟回了一揖,伸手虛扶三尼,神色一正,說:「九如玉珮乃老朽無意中得來,三年於茲,毫無發現。日前群陽萃聚凌霄峰,老朽不願因此區區玩物,沾惹血腥,故不吝交出。可惜冥冥中似有主宰,半點不由人,仍不能跳出是非圈外,良可慨嘆!」

  三尼上次荊山奪寶,還道老兒是個常人,想不到人家是真人不露相,是個武林奇人呢,假使她們要知道他是與九現雲龍同一代的大俠,恐怕她們沒有勇氣上荊山了。

  三尼一想到他不但不記奪寶之仇,反而助她們脫危,都感到心中有愧,粉面發燒。

  玉面觀音忙掏出胸內玉珮,往麈拂上一掛,雙手奉上說:「晚輩得俊哥兒無意中發現珠中之秘,方知乃武林至寶九如心法,原訣就在第五十四顆珠中。原物奉還,請老前輩過目。」

  荊山老叟一怔說:「此物老朽既已送出,斷無收回之理。珠中既有藏珠,老朽且先一觀,自當璧還。」接過玉珮,玉面觀音將取訣之法說了。老叟依法取出珠中真訣看了,再細察珮上的九個如字。半晌,抬頭向三尼神情肅穆地說:「這正是雷音大師遺物,也是你們的緣分。不過這是佛門無上心法,功力不純,不可以妄練,練必岔氣傷身。」將手中松燎向側一舉,退後三步,說道:「請以彈指絕脈手法,距八尺外運功遙擊火焰,老朽或可助你們一臂之力。」

  三尼互相一打眼色,退後三步,笑面觀音也解下文俊,叫他在一旁站立。三人一字兒排開,凝神卓立,玉面觀音麈拂一揚,三股銳風呼嘯而出。奇怪!她們的彈指絕脈也算武林一絕,傷人在八尺以外,但合三人之力,銳風一進火焰,宛如泥牛入海,連火焰亦未晃動,三尼愕然。

  荊山老人搖搖頭,又道:「請再上前三步發勁。」

  三尼如被催眠,身不由己跨前三步。手一抬,三股銳風破空疾射。這次三人用上了十成勁,但火焰僅擺兩下。

  荊山老叟收回松明,徐徐道:「諸位幸遇老朽,不然此生休矣!心法的前三武,真氣直貫十二重樓,以諸位內力修為來說,恐怕也難以收效。」將真訣放回珠中,接上白金鏈,遞給玉面觀音說:「老朽自問苦修一甲子的先天真氣,也不敢輕於嘗試。但以真訣內所示進度來說,心法的練成定有可能,只要工夫深,不難進窺心法的堂奧,只看所下工夫深淺而已。老朽有一言奉告,要練九如心法,須先下一年苦功,將先天真氣練至爐火純青,摒除雜念,以貴門心法先築根基,待真氣收發由心,方著手苦練前三式,不然將噬臍莫及。老朽禱祝各位成功。」

  這時松燎將盡,燈光突然一亮,滿殿通明。原來文俊已回到室中,將油燈取來了。他正擎著燈座,神色肅穆地凝視著荊山老叟,星目在燈光下閃閃生光,屹立如山,幾如玉殿金童降世。

  荊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說:「好一個天生奇材。」便向他一招手,藹然問道:「孩子,你過來。」

  文俊踱近老叟身側,躬身說:「小可梅文俊,請問老爺子有何吩咐?小可恭聆教益。」

  老人家暗地點頭,展顏一笑道:「聽你的口音,似是荊山左近人氏,怎又與三位師姑在一起的?」

  文俊仍恭身答道:「小可家住保康,已無親人,淪落人海。不意在清溪被惡賊欺凌,幸得三位師姑臨危援手,故爾相隨。」

  荊山老叟不再詢問,伸手去握住他左手脈門,心中駭然大震,暗說:「此子脈細而沉,但卻又神清氣朗。肌膚潤滑而有光彩流轉,潛力澎湃,分明已得邪道真傳,豈不異哉?」便轉向三尼問道:「請問諸位師姑,可曾傳此子內功麼?」

  玉面觀音道:「老前輩明察,小尼等與俊哥兒僅相處三日,旦夕間風聲鶴唳,無暇相授。」

  荊山老叟心中大奇,便正色向文俊道:「孩子,你曾經練過拳腳,和運氣調元的功夫麼?」

  文俊茫然地搖頭答道:「小可自小失恃,平日只知放牧讀書。離家不過一月,並未練過拳腳功夫。」

  荊山老叟更是迷惑,心說:「看他英華內蘊,器宇軒昂,眸清梁正,絕不是欺詐之徒。以脈息和筋骨來說,又分明所練的是邪道內功心法,怪事!如果他沒練過武功,正是天生異材,日後必為武林大放異彩,落在三尼手中,真是可惜,我年已八十,在世時日無多,難道這一身絕藝,真的要帶入土中去麼?若得此子為徒,吾願足矣!」他略一沉吟,便對文俊說:「老朽年已八十了,隱居荊山,正想找一身後傳人,傳授平生所學,你可願意麼?」

  文俊搖搖頭,恭敬地答道:「老爺子盛情,小可心感。小可曾答允三位師姑,同隱深山修練九如心法,勢難追隨,乞長者見諒。」

  荊山老叟含笑點頭,連稱「難得!」便又肅容對三尼說:「令師法空老尼,三十年前曾與老朽有一面之雅。賢師徒之所為,固然情有可原。但江湖智者不多,眾口鑠金,難免不為世人所諒,舉世滔滔,奸惡邪淫之徒多如牛毛,殺不勝殺,且多殺未免有傷天和。佛說自作若教他作,都是罪孽。願諸位今後萬事退一步想,倘非萬惡之徒,尚請留彼一條生路,蒼生幸甚。」

  三尼同時合什道:「小尼等謹遵前輩鈞諭。」

  老人家又說:「俊哥兒資質奇佳,乃武林難得奇材,如與諸位同隱深山,究多不便。老朽欲收為弟子,不知諸位可肯割愛,一念之私,尚請見諒。」

  笑面觀音躬身道:「當初小尼確有私心,欲傳他本門心法,今九如心法練成尚需時日,有誤俊哥兒前程。前輩既盛意垂青,此乃不世奇緣,小尼亦自歡慰。」便對文俊柔聲說:「老前輩乃武林隱世奇人,功臻化境,能拜在老前輩門牆,真是天大造化。我三人究是女流,且身入佛門,同隱深山,實是不便。你……你還是追隨老前輩去罷!」文俊猶在遲疑,玉面觀音走近他身邊,莊嚴地說:「文俊,速叩拜師尊!」不由他不拜,將他推至老叟身前。

  文俊無奈,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叩了三個響頭說:「弟子梅文俊,叩見師父。」

  荊山老叟受了他的全禮,正容說:「為師無門無派。半生行道江湖,雖則滿手血腥,但自問無虧於天地,無愧於師親鬼神。你須謹記道義二字,以忠恕行道江湖,無愧無怍,不失俠義之風切記切記。」

  文俊再叩首,朗聲答道:「徒兒永記心坎,不負師父厚望,恕徒兒冒瀆,請賜師父聖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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