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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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這才將兩人看清,男的不過十歲,女孩也只八九歲,臉上雖沾有污泥,但神情清朗,眉目如畫,白裏透紅的小臉蛋,襯上一雙清澈如深潭的大眼睛,笑嘻嘻地一臉頑皮像,衝著文俊哥鬼臉。 兩人身上的衣履,看去黯然無光,全是污泥,髒得可以。可是文俊眼尖,一眼就看出是非綢即緞,只不過故意糊上泥污而已。 文俊一整容色,向兩人拱手笑道:「兩位辛苦,小弟梅文俊,承蒙臨危援手,銘感五中,小弟這裏謝過。」謝完又是一躬到地。 男娃兒一皺眉,女娃兒可笑得小蠻靴打跌,用手中樹枝向文俊一指,啐了一口笑道:「唷!你有多大呀?倒學起大人樣打拱作揖滿口酸氣,你這算什麼咦?」 男娃兒一下子坐倒,將文俊拉著坐下笑道:「別裝腔作勢,令人噁心。看你這裝扮,八成兒是偷跑出來的小搗蛋,告訴你,我也是偷跑出來的。我們先躲一會風頭,那兩個混蛋還在林中鬼撞牆似的胡鬧發瘋,等會兒再走不遲。」 手一抄,快如閃電將文俊手上的烤斑鳩兒搶過,嘖著小嘴說:「唔!好香,夠新鮮。」扯下一隻遞給女娃兒,毫不客氣地扯下另一隻大嚼起來,將另兩隻遞還給文俊。 文俊笑道:「我已經填飽了,這是你們的。」 女娃兒毫無羞態,接過來嘻嘻一笑道:「早餐是在宜城用的,真也餓了,謝謝你啦!」說完嫣然一笑,將烤斑鳩遞給男娃兒。 男娃兒可不謝,片刻便送了一隻入腹,扯下另一隻一面吃,一面說:「我叫徐廷芳,那是小妹廷芝,家住荊州府東門外徐家灣,人家都叫我長湖金童。」說完,一口將烤斑鳩咬下一大塊。 廷芝忙叫道:「為什麼不說我的綽號?」 「誰不知道你叫長湖龍女?」廷芳大眼一翻,接著說:「嘻!那算龍女?只可算是一條泥鰍的!」 「呸!」廷芝將剩下的兩隻鳩腳劈面向廷芳扔下,罵道:「你才是泥鰍,上次你陷入湖東泥淖,兩個時辰還出不來,你忘了麼?你才是泥鰍。」 廷芳歪身讓過鳩爪,嚷道:「好好好!不是泥鰍,是龍女。」 他又對文俊說:「這次想偷上武當山學道,不想號稱武林六大門派之首的武當派,名不副實碰了一鼻子灰,真倒楣!」 廷芝小嘴一噘,哼了一聲,不屑地說:「爺爺說武當的老道如何如何了得,不但劍術天下無敵,而且道力通神。呸!天曉得!除了幾個牛鼻子俗不可耐外,全是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穿鴛鴦襖官軍,據說是大明皇帝派來守山的。就憑這,武當山算什麼東西?呸!」 廷芳也笑道:「都是你,沉不住氣,把人家鬧了個雞飛狗走,害得我們的行李盤纏全丟啦。」 「跑得了道士,還跑得了道觀麼?走著瞧就是。」廷芝瓊鼻一聳,恨恨地說。 「是啊,那些牛鼻子真也可惡,有個屁道行。日後我還得走上一趟,看長湖金童可是怕事的?」廷芳說。 「還有我呢!」廷芝也急急接口。 廷芳吃完烤斑鳩,用衣袂揩淨兩手,向文俊說:「喂!你的口音也是本地人嘛,怎麼也弄得這樣狼狽?」 文俊嘆口氣說:「一言難盡。總之,我是失手打傷人命,目前是有家歸不得,實際我也不想歸去,只好在外流浪了。」 「打傷人命?死了麼?」廷芳歪著頭問。 「誰知道呢?我沒看清是否死了,反正死傷都是一樣。」 廷芳拍手笑道:「沒有什麼可怕的,到我家去躲躲吧!長湖徐家雖不是龍潭虎穴,但那些官府中的飯桶是絕不敢前來打擾的。你練過武功麼?」 文俊搖頭苦笑道:「我自幼打柴放牛,隨爹讀書,要是練了武功,也不至於受人凌辱了。」 便將途中兩次被人凌辱的事一一說了。 廷芳搖頭不通道:「你騙人,我兄妹從荊門山就盯著大洪三虎來的。那位奪魂神劍打了你一掌,他的內功火候豈同小可?眼見你被擊倒地,我們才忍不住出手將他們引開的。而你並未受傷嘛!」 文俊苦笑道:「雖未受傷,但頭暈目眩,心頭作惡,差點兒一命嗚呼呢!」 廷芳仍然不信,猛地一翻腕,便扣住文俊左手脈門,痛得文俊一裂嘴,忙說:「兄弟,放手呀!」往後一帶,竟將廷芳帶離地面,再向上一翻,廷芳的手乖乖鬆開。 廷芳隨即叫道:「咦!敝事,看你出手確未練過功夫,但你這脈門有異。我這一扣之力,彪形大漢也禁不起,你竟然能將我所發的內力迫散,身形被帶得浮動,了不起啊!」 女娃兒廷芝也有點不信,剛一伸手,便被廷芳搖手止住了。 他又說:「梅兄弟,如不見棄,且隨我們返家。二三年後定可出人頭地。兄弟,你意下如何呢?」 文俊心中一動,暗忖道:「目下無處棲身,看兩小兄妹身手確是了不起,連神鞭伽藍兩個兇人也莫奈其何。自己這次出亡,入學舍考秀才光宗耀祖的妄想是不可能了,學得一身武功,效法朱家郭解之流,行俠除奸又有何不可?」 正自沉吟,廷芳已一蹦而起。小姑娘更用一雙清澈大眼凝視著他說:「江湖險惡重重,何必在外流浪呢?你答應吧!」 廷芳一把揪起他說:「兄弟,不必猶豫。我今年十二歲,舍妹剛滿十一歲,正少伴兒切磋,你一來我們可一塊兒用功,你今年幾歲了?」 文俊定下神,赧答道:「我十三歲,不知伯父母肯收容我麼?假使……」 廷芳叫道:「十三?啊!好健壯,我以為十六呢!那我該叫你大哥。家父生平好客,我爺爺人稱九現雲龍,相交滿天下,大哥一去,歡迎也來不及呢!」順手折下一把枯枝,插在地下說:「大哥,今天是六月廿六,我和你義結金蘭,你可願意?」 廷芳滿臉期待的神情,把文俊感動得熱淚盈眶。自親娘仙逝後的一段漫長歲月裏,像廷芳這樣熱誠待他的人。確未曾有,保康城附近的孩子們,和翠園的兩個小頑皮東方英兄弟倆結成一夥的,整天偷雞摸狗,和文俊冰炭不同爐,足足打鬧了六年,文俊不齒和這些野孩子們為伍。他的拳頭夠硬,野孩子們叫他小霸王,在東方英兄弟的領導下,經常和他過不去。所以在他的小天地裏,充滿了孤獨和寂寞。在家中,後母百般虐待,父親也不敢愛他,所以他的心是破碎的,也因此而養成孤僻倔傲冷漠的性情。但內在的先天熱情,潛伏在內心深處,如蘊藏著無比熾熱的未爆火山,一旦被外界熱流所感,便迸發出來難以遏止了。 他沒做聲,伸手握住廷芳的小手,抑止著洶湧的心潮,輕輕地點點頭。 一旁的廷芝睜著她那雙剪水雙瞳,茫然地注視著文俊眼角旁兩點晶瑩的淚珠,也不解地點點頭。 廷芳喜滋滋地拖住文俊,面北跪下了,兩人誠意正心地祝道:「梅文俊、徐廷芳,祝禱過往神靈。我倆今日義結金蘭,今後禍福同當,生死與共,意如不誠,神明殛之。」 叩了三個響頭,再互相一拜相扶站起。 小姑娘聰明得緊,她對文俊含羞一福道:「俊哥哥,從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你是我們的大哥,我相信爺爺和爹媽都會一樣的疼愛我們,這裏到家只消半日工夫,我們該走了。」 文俊慌不迭回禮說:「三妹……」 廷芳搶著嚷道:「不成,要回家你就請吧!我不奉陪。」又對文俊說:「大哥,這次我和妹妹偷上武當山,已經近月了,要是一回家,哼!爺爺不將我關起來才怪。不管她,我們痛快地玩幾天,這時回去保險沒有機會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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