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海情濤 | 上頁 下頁


  起初十來天,他運用超人的技巧,用石塊打些飛鳥野兔充饑,在村落頹垣中找硝代鹽,悠哉悠哉打發日子。

  但硝這東西不能多吃,久而久之便感到口中發苦,而且噁心。不久,他厚起臉皮找人家討些鹽帶上。

  湖廣省是魚米之鄉,民風淳厚,不在乎打發花子爺,小霸王一次生二次熟,三五次以後臉皮也就厚了。但除了鹽以外,小霸王從未向人求乞過任何東西。

  他想得很天真,認為要走就走遠些,想沿長江到應天府。

  這是大明一度的首都繁盛之區,難道找不到吃飯之地麼?就這個荒謬的信念支撐著他,沿途打聽道路向東而去。

  在山中整整走了一個月,方出了荊門州,越過荊門山,向荊州府信步而行。

  這時日色近午,火傘高張。自離遠荊門山後,這一帶已算是平原地帶了,就有岡阜,也都算不得山嶺。田中金黃色的稻穗,有些已經倒垂地面,距收穫期已是不遠。

  文俊不怕酷暑,他對自己具有不怕寒暑,不怕挨揍和力大如牛的原因,始終不知其所以然。他只知道五年前迷失在深山裏,無意中找到那古怪的仙洞以後,身體便慢慢地起了變化,久而久之,似乎成了自然,也就不感到怪異了。

  暑氣迫人,但他不在乎,將破短衣的絆紐解開,露出粉紅色的寬闊胸膛,抬著打狗棒信步而行。

  遠遠地現出一座崗阜,向南蜿蜒而下,右側是茂密的松林,還有溪流一線。

  他想:「日正當中,肚子有點餓了,何不到樹下打幾隻鳥兒果腹?」腳步正欲加快,忽聽身後蹄聲得得,扭頭一看,只見身後半里外,緩緩馳來兩匹駿馬。他略一打量,便又轉頭自顧自趕路。

  不到半刻,蹄聲已近身後,小霸王仍低頭向前趕路,猛聽一個破鑼也似的喉音在身後響起來:「大哥,荊門山不是說出現了九如玉珮的蹤跡麼?怎麼搜遍全山,連它娘的鬼也找不到半個。難道聞風前來的江湖朋友們,都死光了不成?」

  「二弟,我也搞不清怎麼回事。據翻天鷂子那傢伙說,前天他在荊州府釘緊那三個騷尼,一點兒沒錯,確是往這條路上來的。可惜,三個淫尼的輕功著實了得,三里不到,他就把人給追丟了。他算定三淫尼準是到荊門山無疑,怎麼咱們會找不到人呢?這真是怪事!」這人的嗓音更粗及更響。

  「咱們也許是給翻天鷂子騙了吧?找他去!」二弟又說。

  「誰知道那傢伙死到那兒去了?到荊州再說。」

  馬蹄得得,超越了文俊,向南而去。文俊第一次流浪江湖,根本就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但是他可將馬上人看清了。

  馬是好馬,人卻不太相配。

  他有時也到學舍參加生員子弟的騎射,所以不算太外行。兩匹馬並轡而行,右是那位年約三十歲上下,獐頭鼠目,卻又大鼻朝天,眉毛擠在一塊,招風耳,五短身材,顯得猥瑣已極。一身玄色勁裝,鞍旁插著一把大朴刀,鞍後一隻大馬包,重甸甸地。

  右首那位長像也好不了多少,只是身材稍高大雄壯,眼中精光閃爍,有一隻令人心悸的大鷹勾鼻。一色兒打扮,鞍旁插的是三尺長劍。

  兩人看了文俊一眼,不在意地揚鞭走了。

  等他們在三里外林中消失後,身後蹄聲急如驟雨,片刻就到了身後。小霸王扭頭一看,只見一匹健馬風馳電掣而至,把塵埃揚起老高。

  馬上是個三十歲壯漢,青色包頭青色箭衣,一張馬臉,八字眉間下直掛,鼻子特長,由下往上看也不見鼻孔,血盆大口裂至腮下,露出一排黃板牙,一雙鷹眼懾人心魄,長像端的唬人。鞍旁插著一把砍山刀,又大又沉,馬在急馳,人卻安坐鞍上紋風不動。

  小霸王心說:「好俊的騎術!」避至路側躲讓揚塵,仍轉身趕路,並未注意馬上人臉上的表情。

  馬超前十餘丈,突然響起一聲馬嘶,馬人立而起,一雙後蹄亂點,半空裏轉過馬頭來。馬上人仍穩如泰山,神態從容,四蹄一落地,屹立路中,馬嘴裏直噴白沫,但卻絲毫不動,小霸王看得暗暗喝采。

  大漢等小霸王到了身前,裂嘴一笑,狀甚自得。乖乖!可把小傢伙嚇了一大跳。

  他那副尊容本來就夠唬人,再一裂嘴微笑,比哭還要令人毛骨悚然。

  醜大漢笑容一斂,兇睛一翻,暴喝道:「喂!娃兒!」

  小傢伙一楞,停步轉頭一看,四周沒半個人影。他心說:「這傢伙難道是叫我?」

  不錯,正是叫他,那大漢不正向他瞪眼怒吼麼。

  「你他媽的過來,想找死麼?」

  小霸王一皺眉,他自小養成一身傲骨,膽氣非同常人,並未為醜大漢的疾言厲色所唬住,大踏步走近馬旁,昂然答道:「這位大叔可是叫我麼?」

  醜大漢先是一怔,隨就赫然震怒,猛地一抖手,馬鞭子「呼」一聲閃電似掠過小傢伙的頂門。

  這又叫他大出意外,小傢伙不但神態從容,連那清澈如深潭的一雙大眼,連眨也未眨一下。

  他心中一凜,暗說:「這毛孩子眼有神光,莫非我看走了眼麼?敢情還是個行家,真人不露相呢?」想到這兒!氣焰壓下了不少。

  他收回馬鞭嘿嘿冷笑道:「不是問你,難道還問我自己不成?」

  挺了挺胸膛又說:「我問你,可曾見過兩個牛鼻子老道,由這官道往南去麼?」

  小霸王一肚子火,但他知道發作不得,只氣呼呼地說:「小可急於趕路,倒未留意有否道爺經過。」

  醜大漢狗眼一瞪,吼道:「小畜生好大狗膽,敢在大爺面前氣呼呼地說話,憑什麼你敢如此無禮?」

  小霸王也是氣往上沖,高聲道:「大叔此言差矣!請問大叔適才疾言厲色,任意揮鞭辱人,能怪小可無禮麼?」

  醜大漢被他搶白一頓,鬧個下不了台,臉上鐵青罵道:「好小子,你活膩了!」

  馬鞭子一抖一揮,急如迅雷,「叭」一聲,劈在小傢伙的脊背上。

  這一馬鞭如換了常人,不死也得皮開肉綻。

  可是小霸王文俊並未皮開肉綻,碎布飄揚處,灰布褂裂開一條大縫,只打得他氣往上沖,站立不穩,踉蹌向前一衝,向馬脖子上撞去。

  凡是好勇鬥狠,身懷異能的江湖朋友,輕易不肯讓人沾身,要是讓對方的兵器沾身,就別想在江湖上稱名道號啦。

  大漢見這一鞭抽個結實,也沒想到這一鞭該有多重,因何小傢伙並未倒下的,還認為小傢伙不過如此而已。想起小傢伙剛才的傲態,更怒不可遏,馬鞭一抖,便將文俊的右臂圈住,大吼道說:「滾你娘的蛋!」

  文俊猝不及防,只覺右臂一麻,打狗棒隨著墮地,接著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將他的身軀帶起,直向後摜飛兩丈外,「蓬」一聲暴響,跌落在稻田裏。稻田雖沒水,但泥漿卻將他淹住了半個身子。

  大漢卻一聲狂笑,圈轉馬頭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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