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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從保和殿左的中左門大踏步南行,劈面碰上值衛聞警加強巡邏的八名上值軍。

  「哎呀……是人是鬼?」第一名軍官驚叫,總算沒嚇昏頭,鏘一聲軍刀出鞘。

  「桀桀桀……」他閃電似的衝進,雙掌一分,披風飄揚,八名禁軍像被狂風所颳,摔倒連滾帶爬逃命,刀槍丟了一地。

  「大仙饒……命……」最先爬起來的人,乾脆跪下叩拜,抬頭看到淡影飛逝,只看清一張朦朧的鬼面孔而已。

  叫聲引起各地警衛的戒心,前面中和殿禁軍到處奔跑。

  中和殿是皇帝早朝時休息的地方,另有侍衛值宿,帶了金吾衛十名甲士,蜂擁而出。

  狂風捲到,披風揮舞罡風似狂飆,侍衛與甲士只看到朦朧的鬼影,聽到隱隱風雷,渾雄的狂風連人颳起飛擲,一衝錯鬼影便消失了。

  鬼怪瞬息出沒,怎能發警號抓鬼怪?

  這些人膽都快嚇破了,摔傷的人鬼叫連天,連拾刀槍事都忘了,躲在丹墀的石欄下縮成一團發抖。

  他還不想走,意猶未盡,飛越左翼門,直超太和殿東的體仁閣,衝上高與天齊的太和殿第一道丹墀。

  太和殿也就是所謂的金鑾殿,大得令人目眩,殿基已有兩丈高,再往上拔高十一丈。

  外面,三層丹墀,第一層有二十一級,二三兩層各九級,從第一級至殿頂,形容為一座山,不算離譜。

  整座殿十一間五進,金色的殿頂,金色的門,金色的窗;數人合抱的雕龍巨柱……白天陽光一照,氣象萬千懾人心魄。

  有幸到裏面坐上雕龍寶座,拍拍巨大白御案,盯著階間陳列的十八座巨型寶鼎,接受文武百官朝拜……那滋味,想想就令人發瘋,難怪天下每一個英雄好漢,都想爬上寶座君臨天下。

  他真想衝進金駕殿,跳上雕龍寶座大喊大叫,人化狂風,從一層層白玉欄杆向上飛躍。

  金色的大殿門是閉上的,兩側不如有多少金吾衛的甲士,慌亂地在上面第三層丹墀廣場列陣。

  這些甲士們,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狂風鬼影掃過第三層好漢正面的龍墀,從側方糊糊塗塗擁來的一隊甲士,只感到風雷乍起,罡風像龍捲風,狂叫聲中紛紛摔倒,各種長兵刃前斧瓜鎚掉落在白石地上,響聲震耳,亂成一團。

  「有鬼……怪……」有人狂叫。

  狂風斜掠而上,甲士還沒將陣列妥,一隊侍衛已從兩邊超越。

  「何方妖孽……哎……」侍衛首領剛拼命向隱約撲來的怪影,伸刀沉叱以穩定同伴的驚恐情緒,披風已挾風雷而至。

  啪一聲腿部挨了一下,身軀斜飛而起,砰一聲摔出兩丈外。

  沒有人能看清是人,前後的人只看一個嚇人的鬼面孔,和看到奇怪的扭曲形影,與受到狂風的襲擊,聽到可怖的風雷聲,再有人大叫鬼怪,便斷定是鬼怪了,怎敢鼓起勇氣細察求證?

  唯一的正確行動,就是逃命。

  總算有一個精明勇敢的人,感覺出是被布帛一類物體擊中震飛的。

  「是人,刺客,捉住他……」這位侍衛狼狽地爬起拼命大叫。

  殿門外終於有人指揮,勉強列陣。

  另一群侍衛,也從兩側繞出冒死向下衝。

  他已經有點真氣不繼,無法保持來去如風的速度,既不能傷人殺人,拖下去必定耗盡真力脫身不易了。

  「沒有福氣坐龍座了。」他想。

  就算他能衝抵殿門,也不可能撞毀金門進入。

  他發出奇異的怪嘯,人化流光,在怪嘯刺耳中撤走,淡淡形影飄忽隱沒。

  午門也就是俗稱的五鳳樓,九間城樓三座門,不可能飛越,何況城樓已經有禁衛軍出現。

  向左一繞,到了最外側的角樓,沿登城石級奔上,鑽出城頭。

  前面堞口人影長身而起,打扮也像鬼怪。

  「是我……」女性的嗓音十分耳熟。

  他本來全速撲上的,百忙中側扭急旋消去衝勢,也將以披風拂出的勁道引偏。

  罡風餘勁依然猛烈,把對方震得連退五六步。

  「你膽子不小,為何要來?走!」他一閃即至,急奔垛口。

  「攀繩在這裏。」是瑤宮仙史,拉了他奔向另一處垛口,垛口垂下纜繩:「我是從這裏爬上來的,謝謝天!可等到你了,你……」

  「快下。」他催促:「我弄到了,回去好好罰你。」

  他後下,抖落縋繩,城頭上已可看到奔跑的甲士。

  ***

  未牌初,一家農舍前,罡風怒號,滿天陰雲,暴風雪光臨的前兆,不是旅客趕路的時光。

  李平平在檢查鞍後的馬包,鞍旁多加了兩隻中型鞘袋。

  他渾身裹有短皮襖厚馬褲內,一看便知是個趕長途的旅客,但末牌就道,不合情理。

  瑤宮仙史男裝打扮,穿的不是狐裘而是老羊皮襖。

  「過些天,安排妥那些可憐女人,我才能回山東。」瑤宮仙史依依不捨地緊挽著他:「答應找,平弟,去看我,一定。」

  「不,大姐。」他也有點依依:「我這種人天生的鐵石心腸,任何時候踏出一步生死兩茫茫,我不能保證下一刻是否仍在世間,所以,我不敢對任何人有承諾,我只能說,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看你,不要等我……」

  「也不要對你有思念,也不要對你存有溫情,也不要……」瑤宮仙史撲入他懷中,爆發似的,哭泣著捶打他壯寬的胸膛。

  「我能不這樣說嗎?」他嘆息:「大姐,你只能祝我幸運。」

  「平弟……」

  「你願祝福我嗎?」

  「我在這裏祝……福……你……」瑤宮仙史指指心口,熱淚奔流:「祝福你……一世平……安……」

  「你走,不要送我。」他硬下心腸說:「謝謝你的祝福,也祝福你,大姐。」

  瑤宮仙史發狂似地親他,情意綿綿地含淚替他戴妥風帽,檢查腿帶。

  「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平弟……」瑤宮仙史嗓音大變,一步步往後退:「再……見……」

  他一躍上馬,一揮手,健馬前衝。

  「再見!」他在十餘步外扭頭高叫。

  「再……見……」

  ***

  五空橋,是到西山大道半途的一座長僅三丈左右小石橋,附近有大半是空蕩蕩的田地,南面有小起伏的荒郊,枯樹叢與荊棘地一片枯黃。

  健馬悄然馳入荒郊,拴在半里外的凋林內。

  李平平早到半個時辰,手中點著一根棗木棍,小心搜索橋附近的可疑事物。

  大道不時有車馬往來,步行的人都是附近村落的人,一看便知是否可疑。

  不久,終於被他發現橋西的河岸柳樹下,共有五個隱約難辨的人影潛伏。

  「這些混蛋比我來得更早,哼!」他心中嘀咕:「奇怪?笑裏藏刀到底找來些什麼人?明知黑豹武功超絕,竟然能找到不怕黑豹的人,這些人是何來路?」

  不怕黑豹的人,必定自以為武功比黑豹高,不然怎敢前來埋伏?向黑豹挑戰真需有超人的勇氣。

  不先解決這些人,他一千兩金子恐將落空。

  繞出大道,他從東面大踏步往西走,表示他是西行的旅客,棗木棍當問路的杖。

  過了橋,他突然在橋頭上止步,虎目炯炯,狠盯著二十步外河岸的一行大柳樹。

  可以看出隱伏人的輪廓了,他是搜索的專家。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他看出最近的一個人,蹲伏的樹下的草叢,有一具匣弩的模糊形影。

  五具匣弩齊發,再快捷的黑豹也難逃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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