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底揚塵(191)_雲中岳

一九一

　　一年過去，又是夏日炎炎。方士廷的消息，仍然是音訊全無，如同石沉大海。

　　這天，龍姑娘的恩師慧淨老尼，飄然而至。

　　高橋村已經過重新整頓，成為一座固若金湯的村寨。

　　村中的子弟認識老尼姑，接到人立刻飛報村主。龍鼎新一聽愛女的恩師到了，立率子女出迎。

　　龍姑娘略現清減，她首先快步迎上，歡叫一聲，顧不了地下的塵埃，拜倒在地。

　　龍鼎新父子上前行禮，笑道：「聖尼佛駕光臨，老朽迎接來遲，恕罪恕罪。大師為何不先派人捎個信來，也好讓老朽親至府城迎呀。」

　　慧靜扶起龍姑娘，稽首含笑道：「貧尼來得魯莽，施主客氣了，府上想必平安，嫂夫人想必福壽康泰。」

　　「謝謝大師垂注，請至廳中待茶，請。」

　　主客在廳中分賓主落坐，僕人奉上香茗。四明怪客偕雲中子恰好聞訊趕來，進廳便笑道：「老尼姑不在黃山清修，大概又興起雲遊之念了。呵呵！別來無恙。」

　　老尼姑唸了一聲佛號，笑道：「剛從福州雲遊歸來，途經此地順便前來向龍施主致候。怎麼，施主不在四明享清福……」

　　「享清福？別罵人了，在下在此地逗留年餘啦！」

　　雲中子接口道：「道友從福州來，曾否去過武夷山？」

　　慧靜點頭道：「行腳福建，豈能不上武夷？道友是否惦念九曲清溪的松濤下院？貴下院的道侶道基精進，一切如恆，他們還不知道友的下落呢？」

　　「貧道閒雲野鶴，從不致書告知行蹤。」

　　四明怪客問道：「大師從福建來，曾聽說過山海夜叉的消息麼？」

　　「山海夜叉？這人真的還在人間？」老尼姑驚問。

　　「去年群魔襲擊高橋村的事，你不知道？」

　　「知道，但並沒聽過有山海夜叉有內。」

　　「他的師妹冥府妖婆適逢其會……」四明怪客將經過一一說了。

　　老尼姑臉色變了，抽口冷氣說：「如此說來，此地恐怕將有……唉！天下間能與這老魔相抗衡的人，恐怕沒有了。」

　　「問題是咱們目下不知他的下落，不然便可召請朋友前來助拳。老魔固然厲害，但並不是無人可克制他。」

　　「你是指藥師？算了，這人已失蹤數十年，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大師忘了松溪真人麼？」

　　老尼姑搖搖頭，苦笑道：「松溪真人與施主毗鄰而居，難道不知他從不過問外事麼？再說，他也不見得能勝得了山海夜叉。」

　　四明怪客淡淡一笑說：「一比一，松溪真人也許勝不了老魔，但加上在下宇內三劍，後果如何？」

　　老尼姑搖搖頭，說：「宇內三劍恐怕不會相聚了。」

　　「什麼？」

　　「崔婆婆也許會來，但虛雲道友是不會來的。」

　　「他會來的。」四明怪客肯定地說。

　　「上次貧尼至江西，途經南康泊舟星子，曾至白鶴觀拜會虛雲道友，他對施主頗有微詞，已向貧尼表明，今後絕不過問武林恩怨了。」

　　「咦！他為何對我有微詞？」

　　「他不贊成施主所為，認為大家年事已長，年輕的一代有他們的前程，老一輩的攜同已出師的門人子弟闖蕩江湖，有違武林常規。」

　　「哼！他沒有門人，所以會說這種話。」四明怪客悻悻地說。

　　雲中子趕忙打岔道：「貧僧認識武當的元真道友，必要時可請出武當三五位元老出山，共誅此獠。」

　　四明怪客拍拍腦袋，說：「是呀！山海夜叉如果重出江湖，五大門派的人豈能無動於中？在下要走一趟函谷關披雲小築，請崔婆婆邀請少林門人出來收妖降魔，豈不甚好？」

　　龍飛接口道：「徒兒隨師父走一趟，順便在江湖探聽老魔的下落，也許可以請到幾位隱世高人出山呢。」

　　「也好，我們明天就動身。太清道長勞駕走一趟湖廣武當，去邀請武當耆宿，怎樣？」

　　「好，明天一同啟程好了。」雲中子太清慨然地答。

　　老尼姑笑道：「你們坐鎮的人都走了，此地豈不危險？」

　　四明怪客不以為然，說：「冥府妖婆並不是九天玉龍請來的人，如果她帶走了方士廷，日後反而不至於不利高橋村，我們這些人在此，反而壞事。至於九天玉龍那些小混混，天大的膽也不敢再來送死了。」

　　龍姑娘倚在乃師身後，不勝期待地問：「師父，徒兒可否也隨師父到外面走走？」

　　「哦！為師還要返回嵩山……」

　　「你好意思？」四明怪客搶著問。

　　「這……」

　　「你不能偷懶，對不對？」

　　老尼姑情面難卻，苦笑道：「好吧，貧道希望走一趟九華。」

　　「哦！去請晴天霹靂汪大俠？」

　　「希望能請得動汪大俠的俠駕。」

　　「只要你能將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哪怕他不來？」

　　眾人計議停當，預定百日後在高橋村聚會，至遲不可超過尾歲，時間夠寬裕，如果請來的人能夠如期到達，便集中全力搜尋冥府妖婆師兄妹的下落，以便鳴鼓而攻，先下手為強，以免日後被他們找上門來。

　　依四明怪客的估計，方士廷如果拜山海夜叉為師，至少也得等三年以後，方能出師前來算賬，與其等人找上門來不如搜尋下落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來得穩當些。

　　當然，所有的人，皆極力避免提起方士廷，而以山海夜叉師兄妹為對象，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如果說找方士廷，必會引起江湖朋友的反感。彼此心照不宣，瞎子吃湯糰心中有數。

　　他們以山海夜叉為對象，確是老謀深算十分恰當。想當年，山海夜叉被藥師迫其改邪歸正之前，橫行江湖四十年，殺人如麻，雙手血腥，不知有多少白道門人死在他手中，五大門派的子弟也傷亡慘重，恨重如山。如果他們重新在江湖出現，不但江湖要掀起一場可怕的風暴，可能要葬送不少人，而且恐怕為害更烈，五大門派豈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第二天，眾人紛紛上道。高橋村日防夜防，不敢有片刻鬆懈，日子十分難過，千日做賊易，千日防賊難。

　　＊＊＊

　　同一期間，一艘客船離開了四川重慶府的碼頭。這是一艘專走四川湖廣的客貨船，平常得很。

　　大統艙中，安頓了三十二名客人。船駛離碼頭，客人便出艙面透透氣觀賞江景了。

　　秋汛正當時，船輕水急，順風順流，舟行似箭。

　　艙面散坐著五六名客人，其中一人倚右舷觀賞江景，他就是方士廷。

　　他是從成都府來的。說確實些，來自青城山，那是山海夜叉從崑崙返回中原時，在此落腳隱世的第一站。

　　他似乎顯得更年青了，面容未改，但臉上的神色已有些許改變，溫秀文逸的神采中，流露出一股看不出但感覺得出來的殺氣。眉宇間不時湧現懾人的表情，口角也不時湧現一絲傲世者的笑意。

　　他表面上沒有多少改變，但內心中他的改變太大了；他穿了一身青衫，束髮未帶冠，未帶劍，腰帶上插了一根尺八簫，是極平常的斑竹簫。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青山上，口中喃喃自語：「首先，我行將雲龍雙奇引出來，追索神偷鬼竊，誰要攔阻我，哼！」

　　那一聲哼，如果讓雲龍雙奇的朋友聽到，準會嚇得發抖，嚇得睡不著覺。

　　當天，船抵涪州。大江上游禁夜航，而且船要在此地上一筆貨，因此泊舟度宿。

　　一宿無話。一早，船剛解纜，碼頭上有人叫：「慢撤跳板，等一等。」

　　船老大見了來人，臉上堆下笑，阻止伙計撤跳板，向碼頭上敞開衣襟身材高大的漢子拱手招呼：「原來是三爺，是不是要上船？」

　　三爺咧嘴一笑，哼了一聲：「在下有兩位朋友要到葵州府，搭個便船，」

　　「小事一件，請……」

　　「等一等，我那兩位朋友還沒有到。」

　　「是，是。」船老大畢恭畢敬地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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