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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西山即古散原山。道家將此地列為第十二洞天。山周三百里,地跨三縣,形勢與廬山不相上下。香城寺在山峰最幽僻的地方,人跡罕少,遊西山的人,皆不願冒險前往隨喜。

  當柳青青將消息告訴她以為是龍江的方士廷時,方士廷表示願隨她前往西山一行。但她不願他捲入漩渦,也怕他受到傷害,堅決拒絕他同行。

  他其實也不敢一同前行,在馬鞍山他曾與飛虹劍客照過面,如果在走一起,即使化裝術再高明,五官的神韻絕難逃過老江湖的耳目,他不能冒險。

  並未用易容術,只把臉色衣著加以改變而已。以方山出現,他的臉色如古銅。以龍江出現,他的衣著是公子哥兒,舉止溫文高雅,毫無武林人的氣概、如果與飛虹劍客見面,很難逃過對方的眼下。

  因此,他順水推舟答應柳青青不去西山。

  天一早,他的小舟悄然過了河。

  ***

  辰牌初,章江門群雄畢集,渡頭的候渡亭中,有飛虹劍客、曾勛曾梅兄妹、乾坤雙掌程尉,柳禎其女柳青青,其子柳宗翰。另兩人是曾任護院的摘星手周百祿,與以軟骨功享譽武林的穿山甲宣威,但神鞭袁吉並未前來同行。

  摘星手與穿山甲,皆是去年追逐方士廷的高手之一。

  九個人七男二女,下了一艘渡船。

  第二艘渡船中,一個牧裝小伙子年約十三四,挾了一個長布卷。點著一根竹竿趕牛鞭,盯著前面的船影,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煥射著冷厲的光芒。

  天宇暗沉,但密雲不雨,已經兩天不見陽光,春雨的季節過去,因此遊山的人皆住足不前。

  西山巖岫四出,千峰北來,層峰疊嶂,勢如蟠龍,傳說有龍脈,因此,當太祖高皇帝打下興隆改為洪都時,軍師劉伯溫就指豫章有王氣,應在城東南與西山。大明建國之後,西山劃為禁葬區,並派人挖斷西山龍脈。

  因此,寧王宸濠造反之前,定乃母私葬於西山青嵐龍脈之處。接著建陽春書院於城東南麓,僭號離宮以當王氣。豈知苦心孤詣準備了十二年,最後舉兵造反,被陽明先生花了一月工夫,便挑了寧王的老根。王氣是靠不住的。

  近午時分,已距香城寺不遠。小徑一線,如鳥道羊腸。林陰蔽天,滿山野花競艷,鳥獸驚竄,就是不見人蹤,這裏已是遊客罕至的地方了。

  一行九人在群峰四合中循小徑西行,飛虹劍客一馬當先。曾家的二人二上西山,這次勢在必得,無論如何也得將大悲方丈請下山去,對討殺人兇犯方士廷。

  繞過一座山崖,走在飛虹劍客身後的柳禎突然叫:「曾兄,瞧,崖上是貼了你的畫像麼?」

  飛虹劍客緊走幾步到了崖下,突覺心向下沉,心悸不已,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血色全無,踉蹌急退兩步,駭叫:「不……不好,糟了!」

  那是一張兩尺見方的白絹,上面畫了兩個人像,寫了四個子:還我命來。

  像是一男一女,畫得十分傳神。

  柳青青吃了一驚,脫口道:「男的是翻江鰲張玉山。」

  飛虹劍客強壓心頭恐怖,接口道:「女的是與方士廷一同逃走的少女。」

  柳禎大驚,說:「畫是剛掛上去的,方士廷早一步來了。」

  摘星手立將長劍改負在背上,急道:「準備應變,分開走。」

  穿山甲扭頭領先便走,說:「快退,不然……」

  摘星手一把將他拉住,叫道:「你昏了頭麼?」

  「咦!你……」

  「只有趕到香城寺才有活路。」

  「那兇手在前面等候,往前走豈不是送死?」穿山甲悚然地說。

  飛虹劍客驚疑地說:「怪事,他怎知我們今天要來西山?」

  柳禎嘆口氣,苦笑道:「咱們公然在渡頭會齊,怎逃得過他的眼下?咱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監視下。」

  「他就希望咱們離家外出,今天咱們只好拼命了。走,周兄說得不錯,只有趕到香城寺才有活路,只有大悲方丈方能保護咱們的安全。」飛虹劍客斷然下令。

  柳青青扣上金弓的弓弦,鳳目帶煞地說:「九比一,我不信就對付不了他一個人。」

  摘星手一推穿山甲的肩膀,說:「宣兄,走回頭有四五十里,到香城寺只隔了一座山,想想看,前後那一條路安全?」

  穿山甲一咬牙,說:「好,到香城寺,快!」

  「分為三組,每組各距五丈,分別戒備,嚴防暗襲。愚父子女三人領先,走!」飛虹劍客斷然地說。

  柳禎、柳宗翰、柳青青也是父子女三人在中,由柳青青的弓箭策應前後。

  乾坤雙掌程尉、摘星手、穿山甲三人斷後,九個人膽戰心驚地急走,眼觀四面八方,如臨大敵。

  繞過山崖,迎面一株大樹上刮掉一塊樹皮,刻了八個大字:「你來了麼?還我命來!」

  眾人心中發毛,硬著頭皮急趕。

  驀地,右面山坡上傳來一陣梟啼似的怪笑。

  「瞧!那是誰?」曾勛向乃父叫。

  是個一身褐衣,戴了鬼面具的人,背繫長劍,站在山坡的矮樹前怪笑。

  相距在百步左右,看不真切。

  「嗡」一聲弦響,柳青青先發制人,發射一支銀箭,箭飛行的破空銳嘯像是風雷隱隱。

  可是,鬼影一閃即逝,鑽入樹叢形影俱消。

  眾人立即急趕,不趕追趕。

  鑽入山谷的小徑,前面突傳來怪叫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四周山谷應鳴,空谷綿綿不絕:「還我命來,還我……還我命來……來來……」

  曾勛年僅十七歲,膽量倒不小,雙掌共藏了六把家傳絕藝小飛劍,一馬當先急走。

  山徑窄小,谷道幽暗,兩側全是密林與茂草,驀地,小曾勛一聲驚叫,人突然凌空倒飛,野草簌簌而動,枝葉搖搖。

  「哎呀!」飛虹劍客驚叫,飛撲而上搶救愛子。

  仍然遲一步,變生倉卒,誰也來不及搶救,變化太快了。

  曾勛的腳被套索套住,被樹向上拉彈,倒吊在樹上,嚇出一身冷汗,總算有驚無險,僅踝骨被勒得發疼。幸好穿的是半統快靴,不然踝骨可能受傷。

  花了不少工夫將人解下,眾人心中更寒,誰知前面是否還有埋伏?

  正走間,叫號聲又傳到:「還我命來!血債血債!血債……」

  前面樹林中褐影一閃,相距不足五十步。

  柳青青的銀箭破空而飛,褐影又一閃不見。

  柳禎趕快搖手,叫道:「丫頭,不能放箭了,他在引誘你將箭射光,切不可中了他的毒計。」

  薑是老的辣,柳禎的鐵胎弓一直就不曾發射。樹林茂密,極易躲閃,箭的威力大打折扣。除非想偷襲,不然弓箭無用,因此他沉得住氣。

  這次小姑娘曾梅走在前面,走不了百十步,無意中一腳踩在浮泥上,只聽到「砰」一聲暴響,路左一根合抱大的枯木,突然向下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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