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劍底揚塵 | 上頁 下頁
七五


  方大郎撥開對方的手,叉住對方的咽喉抵在牆上,沉聲道:「小虎,我不怪你。如果小芸不嫁給你,那可是你自找的麻煩。年青人太過剛強,不是太好的事,剛則易折。對女孩子必須剛柔並濟,錯了認錯,一味無理取鬧,那是愚昧無知,不足為法。我不贊成大男人向女孩子一味賠小心,但承認錯誤並不丟人。那天你妒火中燒,表現得太惡劣,迫得她無路可走,你並沒有甚麼光彩。快去向她賠不是承認錯誤,她仍然是你的。不然,佳人將屬他人,一切都嫌太遲。好自為之,老弟。」

  小虎臉色蒼白,嗄聲道:「你……你是說我……我還有希望?」

  「我已拒絕了這門親事。」

  綺玉一怔,不信地問:「你……你拒絕了?聽說條件極為優厚,小芸妹妹有十萬銀子陪嫁,還有……」

  他呵呵笑,說:「我目前雖是個囊空如洗的浪人,但仍不稀罕那十萬兩銀子的嫁妝。有骨氣的男孩子,會赤手空拳打天下,不然,在妻子面前便失去自尊,抬不起頭。」

  「那……你難道真是雲龍雙奇的妹夫?」

  「我已經告訴令尊了,沒有此事。你們如果傳出去,保證你們有天大的麻煩。告訴你,不必再打擾我,一切靠你們自己,告辭了。」

  回到客店,他先至沙步衡處看看。沙步衡的症狀已顯著減輕,精神大佳,欣然地問:「老弟,你像是很開心,是不是願意做神偷丁家的司命?」

  「當然,這次的機會太好了。」他也欣然地說。

  「是不是因為神偷的孫女?」沙步衡似笑似笑地問,但口氣並無調侃的成分。

  「正相反,兄弟對位小姑娘只有利害關係。」

  「那位姑娘不是很動人麼?聽你的口氣,像是對丁家另有圖謀呢。」

  「不錯。」

  「是名?是利?」

  「都不是。」

  「是恩?是仇?」

  「很難說。」

  「說來聽聽好不好?」

  「事情尚無眉目,時機未至,恕我守秘。」

  「為友分憂,我並非苛求,老弟。」

  「這件事真相未明,我如果說出,證明我是個亂入人罪的冒失鬼而已。」

  「哦!這人很固執。」

  「執善固執,不算罪過吧?你不希望我明辨是非?」

  沙步衡臉上一紅,訕訕地說:「是非二字,要明辨委實不易,這世間很多事似是而非,誰耐煩花那麼多功夫去明辨?吃力不討好,苦了自己確是得不償失,何苦來哉?剛才有店伙來找你,你會見客人了麼?」

  「會見了,到外面去走了一趟。」

  「甚麼人?」

  「水西門六棧茂源棧的賬房,他要替我說一門親……」他將經過說了。

  沙步衡大笑:「老弟,條件如此優厚,你竟然拒絕,太愚蠢了,不是麼?」

  「人各有志,愚蠢就愚蠢吧。」

  「那位蔡小芸是個母夜叉?」

  「美如天仙,比神偷的孫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弟,放棄這名利雙收的機會,你會後悔一輩子,可惜。」

  「呵呵!你如果願意,我替你牽線,做個現成媒人,怎樣?」

  「可惜我沒有你長得俊,人家姑娘愛的是你,你移花接木給人來個望梅止渴隔靴搔,簡直是豈有此理!呵呵!」

  「沙兄一表人才,除了身材比我略差半分之外,論器宇風度,甘拜下風。」

  「哈哈!別挨罵了,我這快入土的老頭子叫……」

  「沙兄,你對兄弟的醫術不放心?今晚你如果餘毒不下,兄弟從此不談醫理。告訴你,有我在,你想進土也進不了,閻王爺也不敢與我爭人。哈哈!放心調養啦!我該走了。」

  他回到後院,丁小欣不勝雀躍地等候著他,親自領他進入客房中,有姑娘親自派人採購的衣褲鞋襪,叫來一名侍女,迫著他更衣。

  當他換了一身黑綠色勁裝出到房外時,在外面等候的小欣興奮得忘形地喝采。身材健壯的人穿勁裝,尤其是年青英俊的小伙子,穿了勁裝更顯得生氣勃勃,英偉照人,難怪姑娘高興得上了天。

  他像是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寒傖之氣盡除,在威武中透露出三分溫文的氣質。人是衣裝,佛是金裝,半點不假。

  ***

  入暮時分,後院氣氛一緊。

  丁倫的房中,不斷有神秘的客人進出。

  方大郎一直在屋門附近徘徊,留意那些匆匆進出的訪客,看是否有他希望見到的人,可是,他失望了,一無所獲。

  二更左右,他到了沙步衡的住處,招來一名店伙,給了店伙十兩銀子,伺候沙步衡方便。煎來最後一服藥,給沙步衡服下,約一刻工夫,沙步衡瀉下了一堆腥臭無比的穢物。

  他淨了手,打發店伙離開,向沙步衡笑道:「沙兄,恭喜恭喜,餘毒盡清,病根已除,閻王爺衝兄弟薄面,不得不將你的姓名從生死簿上勾銷,哈哈!我這郎中不錯吧?今晚你還不能吃大魚大肉,今後只消調養二三兩天使可行動自如,恢復健康了。」

  沙步衡臉色仍有點蒼白,但手上已有了勁,一把握住他的小臂,激動地說:「老弟,謝謝你,謝謝你。你從枉死城中硬把我拉回陽世,此恩此德沒齒不忘,兄弟,我……我不知該如何向你道謝才好,也不知你希望我如何謝你。」

  他呵呵笑,說:「沙兄,萍水相逢,濟人急難,這是江湖人堅守不移的信條。你不知道我的底細,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救你全出於偶然,此間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存在。今後一別,各奔前程,天下茫茫,還不知是否有再見之期呢。」

  他將二十兩銀子納在沙步衡的枕畔道:「兄弟只有這點銀子,送給你做盤纏。我該走了,珍重。」

  沙步衡神色不住在變,沉靜地目送他出房,久久,方長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施恩不圖報,我豈可做負義的人?雖然我不是甚麼大丈夫。」

  他吃完床頭方大郎留下的一方盆帶藥煮的粥,悄然而起。

  客房中一燈如豆,左右五六名旅客四仰八叉地熟睡如死,神態令人望之生寒,鼾聲此起彼落。

  夜深了,快三更啦!

  他略為活動手腳,悄然出房,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方大郎返回住處,吹熄燈火就寢。不久,窗門徐徐推開,他像一頭狸貓,蛇行鷺伏直趨丁倫的住處,沿廊道後行,三二十步便到了窗外。

  這是內間的小客室,東西兩端皆有長窗,建有結實的窗格,裏面的窗扇糊了棉紙,可看到燈光,不見景物。他用一根小樹枝,蘸了唾沫,伸入窗格小心翼翼的刺了一個小孔,小心地向裏窺視。

  他所佔住的是西窗,窗外是個小天井。東窗外面是院子,院子裏栽了些花木。如果有人想窺探室內的形勢,以利用東窗的成分最大,進退容易,且易隱身。他卻從西窗著手,似乎有點大逾常規。

  他剛準備停留,東窗方向突然傳來了三記擊掌聲。

  窗上人影搖搖,接著傳出開窗的聲音。

  「請進,是常叔麼?」是丁倫的聲音。

  方大郎的眼睛,湊近了小孔。

  室內有五個人,丁倫夫婦、小芹姑娘、兩名彪悍的中年人,每人皆帶了兵刃。

  窗門是一名中年人打開的,兩名黑影飛掠而入。燈火搖搖,兩名黑影的身法十分高明,落地不帶絲毫聲息。

  是笑無常和八卦道人,兩人都帶了兵刃。

  丁倫手虛引,笑道:「請常叔上座,八卦道長已光臨賜教,歡迎。」

  笑無常獰惡的臉龐上,掛著令人心驚膽跳的微笑,大剌剌地坐下說:「按到賢侄的口信,怎能不來?」

  八卦道人不言不笑,冷冷地落坐。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