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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丁倫哈哈狂笑,說:「診費給你一百兩,治好家母的病,另賞白銀百兩,甚至更多些。」

  方大郎一怔,沒料到對方如此大方,吁出一口氣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下只要二十兩,請領在下診察令堂的症狀。」

  內間中,榻上躺著擁衾而坐的白髮老婆婆,一位年輕的美貌少女,與一名侍女坐在床頭,替病人輕揉眉心與太陽穴,見了生人並不迴避,顯得十分大方。

  「咦!這女娃兒好美,可惜那眸子太活了些。」方大郎盯了少女一眼,心中自語。

  少女確實是美,桃臉桃腮,瓊鼻櫻唇,一雙鳳目黑白分明,流光四轉,穿一雙湖水綠窄袖子春衫,拖地長裙。綠綢子的春衫薄,曲線畢露,體態極為動人。

  中年人向少女揮揮手,說:「丫頭讓開,讓郎中看看。」

  少女離開床緣,目光不住在方大郎身上打轉。

  方大郎目不斜視,仔細地按四字訣詳加檢查,久久方離開臥榻,向中年人說:「年老氣衰,受些瘴氣,吃了些不潔之物,在下那兒有藥,不必開單方。請派一個人隨在下去取藥,別忘了帶診費與藥金,共銀三十兩,兩服藥,便藥到病除,但需好好調養三五日。」

  「有勞郎中了。」少女竟然客氣地說。

  一名大漢帶了銀子更他回房,一面走一面冷笑道:「閣下像在打劫,診費二十兩,簡直不像話。」

  他也冷笑一聲,說:「我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的主人也沒話說,你抱怨什麼?」

  「哼!你敲詐到辰州府丁家頭上來了,早晚你會倒大霉的。」

  方大郎心中一動,臉色一變,沉著地問:「辰州丁家,是不是丁彪丁老爺子的家?」

  「哼!你怎知道老主人的名號?」

  「在下曾在辰州府行醫。」

  「難怪你知道老太爺的大名。」

  「哦,剛才那位丁爺就是老太爺?」

  「那是少主人丁倫。」

  「老太爺……」

  「不許多問。」

  「好,不問就是,在下敲了貴主人三十兩銀子,你們老主人號稱神偷,難道想將銀子偷回去麼?」

  「哼!」

  「要不就命鬼竊胡林竊回。」

  「閉上你的臭嘴!家主人豈為了三十兩銀子向你動手?少臭美!」

  「神偷鬼竊極少落單,他們倆也來了永州不成?」

  「你多問了。」

  方大郎虎目中泛現奇光,興奮的神彩流露在外,呵呵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賺了一筆,心中高興,難免嘴會亂發問,休怪休怪。」

  用藥打發走派來取藥的人,床上的沙步衡關心的問:「這些人囂張已極,是何來路?」

  「神偷丁彪的家小。」他欣然地答。

  「難怪,是湘西八怪幾個小輩。」

  方大郎呵呵笑,說:「聽說八怪中最年輕的是飛叉瑤姑,年紀也在四十以上了。最老的神偷丁彪已年屆古稀,快進棺材啦!沙兄看年歲,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叫他們為小輩,未免名不副實?」

  「武林無輩,江湖無歲;湘西八怪中只算江湖上的二流腳色,儘管他們在湘西高高在上。」

  「論江湖英雄人物,湘西八怪確實不登大雅之堂。據在下所知,他們八怪聯手,藝業亦難與九指狂乞論長短。而九指狂乞,又比雲龍雙奇差上一大截。雲龍雙奇之上,復又有宇內三劍。雙奇的老二龍飛,就是三劍中四明怪客的得意門人。」

  「那行疫使者藝業如何?」沙步衡問。

  「聽說他名列乾坤八魔,八魔的輩分與宇內三劍相同,在下不曾見過這些人,不敢妄論。」

  「呵呵!老弟說話相當小心呢。」

  「在江湖行走,不得不小心,禍從口出,說錯一句話便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沙兄既然是江湖人,可知九疑山莊莊主八臂金剛童威的底細麼?」

  「咦!你知道童威其人?」

  「此地的人都以這位湘南第一號人而自豪呢。」

  沙步衡沉吟良久,說:「簡要地說,八臂金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是八魔之一,但為人亦正派,不算是大奸大惡的人。一年前,他到雲南訪友,遇上南沼遺民段誠,兩人同時失蹤。他們同時失蹤的消息傳出,原在勾漏山的天南雙劍聞訊北來,在大江南北網羅羽翼,要在九疑山創建天南門,不斷派人前來潛伏,羽翼漸豐,時機將至,眼看九疑山莊附近,將掀起血雨腥風。老弟如果是天南雙劍的人,聽兄弟的勸告,早些脫出是非場。乾坤八魔彼此之間,固然也小有成見,但八臂金剛人緣甚佳,他的朋友豈會坐視?」

  方大郎呵呵笑,說:「在下與天南雙劍無關,相反的是,昨晚嚇走了雙劍的四個爪牙。」

  「什麼人?」

  「江湖四兇。」

  「什麼?你居然能嚇走那四個兇魔?我不信。那四兇頗有真才實學,比湘西八怪有過而無不及,你……」

  「在下給了歡喜佛一枚制錢,自稱是雲龍雙奇的妹婿,把他們嚇走了。」他將戲弄四兇的事說出。

  沙步衡大笑,笑不可抑,笑完說:「見鬼!雲龍雙奇是兩個人,怎會共有一個妹婿?四兇被雙奇嚇破了膽,笑死人了,哈哈!老弟,四兇如果將消息傳出,你的麻煩大了。」

  「麻煩大了?」

  「雲龍雙奇不找你才怪。」

  方大郎淡淡一笑,眼中異光一閃即沒,向外走,一面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怕什麼?藥我已交代店家按時辰送來,好好歇息。」

  沙步衡一直留意他臉上的神色變化,看到他眼中突然閃沒的異光,衝他的背影點點頭,淡淡一笑自語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不愁無事可做了。」

  ***

  方大郎出房走向走廊,廊柱下站著兩名村夫打扮的人,正在有說有笑聊天。他毫無戒心地越過,做夢也沒料到有人計算他。

  「噗」一聲響,背心挨了重重一擊,接著,尖刀抵在他脅下喝聲入耳:「你是方郎中?」

  「你們……」

  他右背骨夾縫的膏盲穴被制住了,渾身一軟。

  兩村夫熟練地架住他,低聲道:「乖乖不動聲色向外走,聲張則殺掉你。」

  真不巧,廊後突然撞出一名店伙,大叫道:「你們是什麼人?亮刀子綁架麼?」

  一名村夫見事機敗露,猛地將方大郎扛上肩頭叫:「走!上牆!」

  「捉賊!方郎中被人綁走了,從院子裏跳牆走啦!快追!」

  追不上了,兩村夫飛越院牆,一閃不見。

  沙步衡到了房口,脫力地扶住門框喘息,急得額上冷汗直流,臉色蒼白,無力追出。

  喊叫聲驚動了所有的店伙,後院丁家的一眾男女,各帶了刀劍追出。可是,小巷易於藏匿,已不見了賊人,偌大的永州城,到何處去找?

  兩村夫將方大郎藏匿在巷底的一座廢園中,一人離開不久,帶來了一隻麻袋,將方大郎綑了手腳,塞上嘴方解開穴道,扛上肩大搖大擺走了。

  輝山的西麓接近城根,有一列破草屋。兩村夫帶著人到了一座茅屋前,破門而入藏身在內。

  不久,來了兩名青衣人,接過麻袋出門。

  方大郎手腳被牛筋索綁得結結實實,毫無反抗的機會,難受已極,包在麻袋中不見天日,不知身在何處,只知先後共換了五次人,最後聽不到腳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人聲已靜,猜想必定已經到了郊外了。

  終於,他被丟在堅硬的地面上,跌得頭暈眼花,五內翻騰,耳聽送他的人說:「三爺,人接來了。」

  「打開提出來。」一個打雷似的大嗓門在響。

  兩名青衣人將他拖出麻袋。

  「解開腳上的繩索。」大嗓門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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