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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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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韜光顯藝 六月天,永州府一帶正是盛夏時節,田野中稻穗逐漸變色。祁陽通向府城的官道上,水秀山表美景如畫,僅管夏日炎炎驕陽當頂,但沿途林蔭蔽天,人行走其下,仍然涼風徐來,毫無暑意。 這一帶地屬湘南地區,官道上寬不盈丈,沒有車馬行走,往來的客商皆必須靠兩條腿,不然只好乘船走湘江。 午後不久,一群腳夫在幾位貨主的率領下,快快活活地接近瀟湘鎮。 這些人都是水西門六大貨棧的店東與伙計,剛從衡州府返家,帶了不少日用百貨回程。 六大山貨棧專營山區的特產,每年分派四批精通瑤、僮民族語言的人,攜帶日用品與鹽進入寧遠縣山區,與瑤人僮人交易,以貨易貨,換取山產帶回店中。然後由另一批人從水道運至衡州府批售,轉購日用百貨起早返回府城,因為起早路程短,返家要比水程快四天以上。 至於運回的鹽,必須由船沿湘江向上運,湘江上航險灘數不完,小船運鹽相當風險,可是船運輸量大,值得冒險。 這群人共有三名店中的管事,代表貨主地位甚高,挑貨的伙計共有四十八名之多,每人挑了八十斤貨物,依然精神奕奕毫無倦容。快到家了,誰不精神抖擻? 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粗眉大眼一表人才,背了一個大包裹,點著一根羅漢竹手杖,頭戴斗笠,腳下從容不迫。 他泰和棧的管事唐三爺唐安,是店東唐鳴運的堂侄。泰和棧是六大山貨棧財力最雄厚的一家,人才濟濟。而永州的家族中,唐、蔣、周、陳都是大族。 唐安的左首,是一位臉色紅潤泛著健康色彩的青年人,身高八尺,猿臂鳶肩,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生氣勃勃,精力旺盛。背了一隻大包裹,點著一根斑竹打狗棍,腰帶上拴著一個大革囊,裏面不知藏了些甚麼法寶?在湖廣走路,到處有清澈的河流小溪,到處有甘美的泉水,根本就用不著帶水囊。他卻帶了隻水葫蘆。 這位青年人好俊,劍眉入鬢,大眼明亮,經常在臉上掛著一抹笑意,嘴唇上留下了兩撇小鬍子,頗為出色。 唐安是走在前面壓步的人,腳下必須保持一定的平穩速度,一面走,一面向青年人說:「轉過前面的小山坡,便可看到湘口關了。」 青年人挪了挪頭上以黃荊條紮成的草圈,黃荊已經曬黃了,但仍可擋住太陽光。他向前面掃了一眼,笑道:「那麼,三爺的家也就快到了囉?」 「還早,坡後還有五六里呢。」 「哦!半個時辰也該夠了。湘口關是不是在湘江旁?」 「該說在瀟湘之旁,關在瀟湘合流江口的右岸。關旁的市鎮便叫瀟湘縣,南至府城十里左右。」唐安詳加解說,眉飛色舞頗以為傲。 「哦!那定是一座好美的小市鎮。」 「是的,一座山青水秀風光明媚的好市鎮。不過,府城確也是令人讚美的好地方。老弟如不急於至武崗州訪友,何不在敝地小留一些時日?」 青年淡淡一笑,說:「也許兄弟要到道州走走,在貴府可有一些時日逗留呢。」 「那不是很好麼?在下的店在府城水西門,家在瀟湘鎮,隨時歡迎老弟前來盤桓。」 「管事的好意,兄弟感激不盡。」 說話間,已到了山坡下,山坡坡度甚緩,不時有段石級,林深草茂,野花遍地。 將接近坡頂,上面出現一座簡陋的四腳亭。 唐安領先入亭,說:「還有七里路到瀟湘鎮,我們趕早了一個時辰,歇歇肩,等會兒一口氣便可趕到鎮上歇息了。」 他發出了歇息的手勢,放下羅漢竹杖解下包裹放在一旁,走向亭側的一座小山泉,先用巾蘸水拭汗。 另兩名管事也到了,皆是滿臉和氣的中年人。 四十餘名伙計就地放下擔子,三人一群四個一夥,談笑著向泉邊走來,這條路他們已走了半輩子,一草一石皆瞭若指掌,何處是歇肩的地方皆早有安排。 六名佩了腰刀的漢子並肩而至,他們是這三家客棧號的保鏢師父,也是指揮伙計們列陣自衛的首領,武藝皆相當了得,都是學有專精敢於拼命的人物。 湘西湘民強悍,地近粵東(廣西其時稱為粵東),山區中猛虎出沒,山區的民族有苗、蠻、瑤、僮等等,不下數十種之多,這些民族又有生熟之分,全都是驍勇、剽悍殘忍的人。在這一帶居住的漢人,如不養成強悍武勇的民風,絕對無法生存。 因此,每一村一鎮,皆設有武館。而每一男丁,從六歲起便得入武館練武,書可以不讀,武不能不練。再就是除了通都大邑以及在交通要津上的稍大鎮市外,絕大多數是一姓村。 每村必定有祠堂,祠堂的格局幾乎是同一型式的。那就是前面必定有練武場,也是村中子弟集合的地方。祠堂內都是學塾,也是議事堂。同時也是法庭,族中的事避免驚動官府,處治不肖子弟,族規比官法要嚴厲得多。 在這一帶行走,外鄉人最好規規矩矩。本地人由於人丁繁衍綿延,子弟們經常向粵東發展打天下,知道離鄉背井遊子的痛苦,因此十分慷慨好客。但對方如果惹事生非,後果極為可怕。 與人爭獸爭的結果,是幾乎所有的人皆迷信甚深,信鬼神的虔誠近乎瘋狂,不三不四的邪神惡魔廟,幾乎每一鎮市都有那麼一兩座。當然也有莊嚴的寺廟宮觀,也有虔誠可敬的佛道信徒,各信各的鬼神,誰也不干涉誰的信仰,各燒各的香,互不侵犯。 人有賢愚,成就各異,由於好武成風,那些出類拔萃的名武師,在這一帶極為吃香,比那些飽學夫子還要吃得開,不但各村祠堂爭相羅致,而大商店棧號,亦以重金千方百計聘為保鏢。 當然,不肖子弟也有,嘯聚山林勾結路人為奸的人也為數不少,橫行不法的歹徒也在鎮市中逍遙。 具有實力的土豪惡霸,自然也不少。 唐安淨過手臉,喝了幾口水,入亭向六位師父笑道:「已經到了地頭,這次我們出奇的順利,這該是幾位師父的聲威所致,沿途沒有人敢找麻煩,值得慶賀。」 應聘保鏢的人,有不少是外地的名武師。這六位保鏢師父中,就有三名是從長沙與岳州請來的人。 那位古銅色的臉膛的中年人摸摸百寶囊,笑道:「三爺客氣了。在未曾抵達棧房之前,還不敢說平安大吉呢。」 另一名師父呵呵笑,以腰巾拭著汗,笑道:「李師父這條路已走了百十趟,前後有五年之久,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憂心忡忡,到了地頭還在擔心,放鬆些好不好?你一緊張,我們也跟著心中發毛,何苦?過了坡便看到唐管事的家啦!」 李師父搖搖頭,說:「兩年前,在下就在此地,與百足天蜈余千力拼三十招,挨了一記蜈蚣鉤,幾乎送掉老命。貨擔是保住了,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至今胸前的疤痕,到了冬天還是隱隱作痛呢。」 「那次是意外……」 「意外?那傢伙在咱們離開衡州便跟來了,沿途未能下手,也不敢下手。要不是永安、鴻盛兩棧的人想早些回家,先走一步把咱們泰和的人留在後面,那傢伙怎敢下手攔截?」 「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見得,有一必有二。哼!說不定有人已經跟下來了呢。」 「不會吧?」 李武師瞥了坐在亭角的青年人一眼,冷笑道:「說不定他的眼線,已經潛伏在咱們之中了。百足天蜈如果想前來報仇,這次他不會單槍匹馬前來自討沒趣,說不定上二三十個好手呢。」 另兩位武師的目光,不約而同全落在青年人身上。 青年人淡淡一笑,說:「諸位的貨物在衡州脫售,即易貨而回,身上即使尚有餘銀,也為數有限,似乎不會引盜行劫吧?」 李武師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三爺身上就帶了三百餘兩銀子,就看在賊人有沒有本事留下啦!」 另一名武師盯視著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問:「方老弟的口音帶了些江西腔,是不是江西人?」 「是的。」青年人信口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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