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絕代梟雄 | 上頁 下頁 |
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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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寺,是西龍門山的第一大寺,原稱九間房,到唐高宗代方大興土木,足足花了四年時日方行竣工,武則天那時還沒登上女皇寶座,也捐了兩萬多貫脂粉錢助成,成為洛陽第一流的佛門勝地。 登寺的大道,全是工程浩大的石級。寺左,岔出一條小山徑,繞入一座山谷,再攀上一道山脊。這兒,有幾家山民築屋而居,可以看到下面的奉先寺的側影,山下招待香客的店舖房屋一一在目,如果有人從這條山徑登山,遠遠地便可發現來人的行蹤。 白夫人祖孫倆和五名忠僕,就藏身在最北面的一棟木屋中。山脊的北面,是一處山窪,松柏茂密,人跡罕至。再北面的山頭,怪石如林,古松散處。 遠遠的,有幾個鬼魅似的人影,沿北面的山脊向怪石如林的山頭急奔,在林中時隱時現。 已經是申牌左右,日影西斜,但炎熱難當,山林中雖比平地涼爽些,但仍然暑氣迫人。 秋嵐在午間便到了龍門鎮,在喬家的宅院走了一趟。這次他聰明些了,在臉上加了些褐色染料,穿了一襲灰布直裰,紮腳褲,多耳麻鞋,戴了一頂遮陽帽,完全是襯夫俗子的打扮,低著頭走路,誰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喬家的院牆高而廣,大院門十分神氣,臺階下有兩座大石鼓作為裝飾,鼓兩側有兩頭小獅子、所以嚴格的說,不叫石鼓而稱雙獅滾球。沒有功名的門飾。不許用石獅,但石鼓則不禁。 登上石級,上面院門的臺階又寬又大,高大的門樓共有三座門,中門緊閉,兩側大開,但仍有欄門掩住,可以看到裏面繪了鎮邪圖案的照牆。 院牆向兩端延伸,各長約十丈左右,兩端有邊門。左面,是車馬進入的專用邊門。右首,是牛羊牲口進出的所在。 門階上,兩名老門戶端了張四腳凳,一面揮扇趕暑,一面注視著街口來來往往的人群。距街口還有一二十丈,很少有人走動。整座大宅似乎靜悄悄,毫無異樣。 秋嵐不敢走近,他在街口轉了一圈,心說:「宅高院深,防不勝防,如果弟弟前來生事,想阻止他極為不易。我想,大白天弟弟不會來。唉!我人孤勢單,不知他藏身在何處。怎能勸阻他呢?假使他晚上來,即使讓我遇上,他如果一意孤行任性而為,我又該如何阻止他胡鬧?武林高手如雲,他太令人擔心了。」 果然不錯,三個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從大樹轉入至喬家的走道。向大門從容而行。有一名眼神懾人的和尚,還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向南走,出鎮向龍門山走去,心說:「已經認清道路,白天無事,我何不抽暇遊一遊龍門呢?」 他在鎮尾路旁的酒肆中,買了一葫蘆酒掛在肩上。他不是酒徒,只不過感到兩隻手沒處放,找些東西活動活動而已。 他卻不知道,三個和尚進入喬家不久,三個青年大漢從邊門退出,遠遠地盯了他的梢。 三個跟蹤的人將近山口,有一個超越了秋嵐,到了一座路旁的涼亭,向一個施茶的老人低聲急促地說:「允老,小姐目下在何處?」 「在奉先寺,和小少爺謁見降龍尊者,怎麼啦?」老人問。 「主人到許莊,不知可否返回,而飛龍來了,你看糟不糟?已派人急促主人返家,但願能趕上。」 「飛龍來了?」老人驚問。 「是的,瞧,那戴遮陽帽的傢伙就是了。之邁兄和天化兄已盯上了他,是一禪大師發現的。」 老人掃了遠處的秋嵐一眼,沉聲道:「你趕快到奉先寺知會小姐一聲,火速迴避,不可走官道;如果降龍大師有空,務必請大師撥冗護送小姐姐弟返家,快!我阻他一阻,也許能用藥弄翻他。」 遊龍門的遊客不少,往來車馬絡繹於途,由於已是未牌時眾中牌將屆,遊客返府城的人數比來的人多。秋嵐以為自己掩去本面目,絕不會有人認識他了,所以毫不注意往來的行人,他走他的路。 官道繞山而行,路右怪石如林,石崖矗立,涼亭在一座石橋的南端,四周有幾座農舍。亭左小河水色清澈,近山壁處形成一座小河灣,灣旁近涼亭不足三丈,是一個水珠噴湧的石泉,泉旁豎著一根古怪的石筍。 泉右,立了一塊石碑,到了三個褚體大字:禹王池。水從一塊大石下湧出,水珠飛濺跳躍,清澈見底。 秋嵐大踏步上了橋,橋對面一輛雙頭輕車來勢洶洶,蹄聲得得,翰聲震耳,風馳電掣似的衝來。 橋面甚寬,秋嵐向左讓。 車是大戶人家的輕車,車廂繡簾緊閉,看不清車內的景物。 駕車的是個短衣打扮的中年人,粗胳膊揮著長鞭,左手突然一抖控韁,長鞭疾揮,「叭」一聲,暴響,兩匹馬突然斜衝而出,狂風暴雨似的疾馳,向橋右急靠。 秋嵐避向橋左,沒留意有人計算他,突見馬車也往他閃讓的方向靠,吃了一驚。馬車來勢兇猛,速度奇快,發覺不對,馬車已到。 「吆喝……」趕車大漢的呼喝聲震耳欲聾,鞭聲像連珠花炮。 他百忙中一手搭在石欄杆,下體後引、上升、飄滾,在千鈞一髮中飄出攔外,吊在橋外側,危極險極。馬車衝勢奇猛,力道萬鈞,撞上了還了得? 「吱嘎嘎……」車輪擦石而過,火星飛濺,發出令人頭皮發炸的刺耳怪響。 馬車像瘋子般跳著,歪歪斜斜衝出橋頭。趕車大漢扭頭看了一眼,「叭」一聲鞭響,馬車絕塵而去。 變生倉促,秋嵐出了一身冷汗。翻回橋中,他正想發作,卻看到橋欄下有一塊小木板,木板用小刀刻的字清晰入目,刻的是: 「君出洛陽,即被跟蹤。龍形劍已佈下天羅地網,祈君謹慎,速返洛陽。君志在謀併綠林,何苦以妾作為藉口?希能諒我。」 沒有上款,也沒有具名,具名處刻了一頭小鳳,草草幾筆,居然神似。 「這人是誰?」他訝然自問。 他對江湖事一無所知,龍形劍與乃弟秋雷的恩怨內情,也莫名其妙,對這塊木板,他更是一頭霧水。 他信手將木板丟下河中,扭頭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搖搖頭苦笑,舉步過橋。 涼亭中,允老張口結舌,迎著他關心地叫:「客官,可曾受傷?老天爺,這些有車的人可惡極了,橫衝直撞,存心糟蹋人哪!進亭歇會兒,洗把臉喝杯茶壓壓驚。」 秋嵐走向涼亭,放下酒葫蘆取下遮陽帽苦笑道:「老丈可知道那輛馬車的來歷麼?」 允老獻上一碗茶,說:「那是洛陽大戶吳百萬的車,那傢伙為富不仁,橫行鄉里,少惹他為妙。客官是來龍門遊玩麼?請教尊姓大名。」 秋嵐不願通名,接過茶道謝畢,岔開說:「小可第一次光臨貴地,隨處走走。聽說貴地的奉先寺非常的有名,小可想前往一遊。」 「不錯,奉先寺在洛陽,確可名列第一。東關外的白馬寺,除了古老之外,不值一遊,哪有奉先寺的壯偉?」 秋嵐看了碗中的茶,茶作墨綠色有一種似茶非茶的清香。他順手放在石凳上,指著禹王池笑道:「老丈,禹王池的水是泉水,在這兒施茶,領老丈盛情的人恐怕不多吧?」 跟蹤的兩個大漢到了,各討了一碗茶分坐在石欄上,仰面喝乾,不住用袖管扇涼。 允老坐回一張長木凳上,一面將結麻鞋的活計整妥,一面笑道:「喝泉水的人不是沒有,但這兒的茶又是不同,是清涼解暑的綠丹茶,遊龍門的人入山之前,喝上一碗精神為之一振,可以提高遊興,客官不信可以試試。綠丹茶在敝地,是盛暑的解渴妙品!」 但秋嵐並無喝的興趣,他在打量池旁的禹王池三個字,看出甚似褚遂良的真跡,但刻痕甚新不似古物。 「老丈,這小池為何叫禹王池?」 「小老兒也不知就裏,咱們都叫土名兒,稱為蛤蟆吐水。那根石筍,是禹王鑿龍門時剩下來的石筍。」 秋嵐呵呵笑,搖頭道:「禹鑿龍門,是指山西平陽府蒲州河澤縣的龍門,石筍竟跑到這兒來了,怪事!」 他戴上遮陽帽,拈起了酒葫蘆,要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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