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絕代梟雄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客人剛落店畢,店門口一名要飯的拔腿就走,從縣後街直奔西門,揚長而去,卻未留意被人盯了梢。

  西門至峽口鎮的大道,行走的人並不多,全是當地的村民。走西北花園頭的人,早年有許多商旅往來。從荊於關出陝西商州。可是,今年南陽附近自去歲入春以來,整冬不見雪景,開春迄今,不見滴雨,稻麥別說收成,連種子也沒下,何來收成?三年前,劉千斤在這一帶作亂,官府派兵戒嚴,入陝的路已經封鎖,平常軍民根本不許往來。今歲收成無望,饑荒將成,大量饑民向南偷渡漢江,湧入山區。往西卻不行,荊紫關已經封鎖,而進入大黃山小黃山的路也不通。海天一叟心無大志,他不想造反,只作他的山大王,拒絕收容饑民,入山者殺無赦。因此,饑民只好偷渡漢江,進入荊襄鄖陽山區,有些則奔內鄉,投奔小王洪,石歪脖。聽說,早年的劉千斤餘孽李鬍子和王彪,已經進入九道梁山區,準備東山再起。

  年初,李鬍子以太平王的符令,派使者前來招請海天一叟入夥,願封他為河南王。海天一叟不上當,將使者的雙耳刻下遣回,致語說,太平王的烏合之眾,如敢在海天山惹事,一律格殺勿論,把李鬍子氣得幾乎要親子帶領賊眾前來火拼。

  海天一叟老謀深算,見多識廣,他看出今年的旱災比去年更重,將有更可怕的大荒年光臨,從饑民大量南移的光景看來,李鬍子的聲勢必定日益壯大,比上次的劉千斤更浩大百倍,大亂將興。上次劉千斤也找他合作,他直率地拒絕了,因此雙方大火拼,損失可觀。也因此一來,官府對海天一叟另眼相看,默許他在壺山開山立堂,不加過問。這次李鬍子的聲勢浩大百倍,南陽一府二州的饑民,入山的數量至目下為止,已超過八十萬了。萬一李鬍子在起事造反之後,為期先解決內顧之憂,勢必先解決海天一叟的垛子窰,將是玉石俱焚之局。因此,他知道海天山已無留戀的必要了,他犯不著和李鬍子火拼,已打定主意在不久之後,移至熊耳山投奔神箭古月亭,古寨主是他的拜弟,已經接受了他的請求。

  因此,海天山事實上已形成孤立之局,此路不通,陌生人離開峽口鎮,休想再踏入雷池一步了,往來的人口稀少,走上十里八里,不見一個行人。

  小花子出了西門,路上全是些衣著襤褸面有菜色的村民,舉目向四周看,赤地千里,雞犬不聞。

  他奔向一棵大槐樹,正想展開輕功奔至樹下的土地廟,那兒,是海天山的一處傳遞站,有一座茶亭,平時經常供給路人解渴的茶水。

  驀地,土地廟中人影乍現,現出一個壯實如牛的青衣大漢,劈面攔住豪笑道:「哈哈!小兄弟,辛苦了,歇會兒再走吧。」

  小花子吃了一驚,不是自己人嘛!豎打狗棍立下門戶,訝然問:「老兄,在何處得意?」

  「哈哈!別問,別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只消知道在下是吃山的,就成。」

  小花子知道不妙,沉聲問:「閣下是正黃旗呢,抑或是副黃旗?」

  李鬍子的巢穴,立了一面大黃旗,即所謂招兵旗,主巢穴的叫正黃旗,其他地區則稱副黃旗,以辨別是何處的人馬。小花子料錯了,還以為遇上李鬍子的人哩!

  大漢哈哈狂笑,笑完說:「小兄弟,你弄錯了。你聽著:許州七柳,龍飛九州。」

  小花子扭頭便走,急急逃命。

  「小兄弟,留駕,不為難你,用你通風報信。」

  小花子一咬牙,一聲尖叱,扭頭向土地廟中追來的大漢旋身來一記「回龍戲珠」,打狗棍兇猛地遞出,抖出一朵杖花,居然風聲虎虎。

  大漢哈哈大笑,左閃,出手,勾住棍一帶,左掌貼棍削出,叫:「撒手,小心斷指之厄。」

  小花子不敢放手,力氣太小,抽不回棍,手一鬆仰身斜扭,一腿踢出。

  大漢將棍向下一帶,「啪」一聲擊中小花子的膝蓋,急搶而入,一把將咧嘴坐倒的小花子劈胸提起,笑道:「再撒野,大爺不廢了你才怪。」

  ***

  同一期間,秋雷帶了清風,泰然走向南門街的同記糧店。

  同記糧店早已沒有米麵出售,但招牌還未取下,這年頭,村寨十室九空,城裏的人也大都逃荒去了,一斤米要賣黃金二兩,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這家糧店是城內第一家大糧店,只有一些從六百里外的商州運來的麥皮,高粱,豇豆等等,但經常缺貨。

  掌櫃的這幾天閒得慌,道路不靖貨源已絕,店東伙計全都懶洋洋的,四扇大門只開了一扇邊門,他站在店門口抬頭看天,天宇中萬里無雲,毒太陽曬得人頭暈腦脹。

  「再不下雨,得吃草根了。」他喃喃地說。

  口中說,目光卻落在施施然走近的秋雷主僕身上。

  「那話兒來了。」他心中暗叫。

  秋雷含笑走近,站在階下舉手長揖,微笑道:「請問兄臺,掌櫃的仁兄可在?」

  「尊駕……」掌櫃的訝然問。

  「在下姓秋名雷,請見掌櫃先生。」

  清風從劍匣拔出長劍,縱上階在店門上一陣揮動,劃出一條簡單而神似的飛龍,笑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家相公專程前來拜望貴當家,用不著假撇清,反穿皮襖裝羊。快將咱們爺兒倆往裏請,還等什麼?」

  清風開門見山的叫著,幸好街上沒有人。掌櫃的想發作,又不敢,只好強忍惡氣,向裏伸手說:「秋爺玉趾光臨,小店幸甚。請進,請進。」

  清風一陣怪叫,厲聲道:「什麼話?為何不開中門迎?小看人麼?」

  店中早有準備,掌櫃的向內喝道:「大開中門。伙計,迎客。」

  中門大開,店中站著八名粗胳膊大拳頭的伙計,一個個叉腰而立,全用兇光四射的怪眼,死盯著來客。

  掌櫃的舉手虛引,冷冷地說:「請進店來待茶,請移玉。」

  秋雷舉步升階,含笑說:「有僭了,打擾貴店,於心難安。」

  他領先入店,瞥了眾伙計一眼,又道:「貴當家所派主持店務的弟兄,全是上上之選,難得呀!」

  掌櫃的引客人就坐,店伙奉上香茗,他自己也在案旁落坐,說:「在下池靖,奉當家手諭在這兒主持店務……」

  「哦!原來是鐵扇子池兄,久仰,久仰。」秋雷搶著說。

  「秋爺不遠千里而來,來意不善,不知有何指教,願聞其詳,尚乞見告。」鐵扇子不再客套了,直指正題。

  秋雷胸有成竹,笑道:「在下此來,專為拜望貴當家,以解決許州金鞭于莊的事,特請池兄先容。」

  「秋爺謀奪于莊兄的基業,脅迫于兄反叛敝當家,敝當家不加過問……」

  「什麼話?」清風怪叫,哼了一聲又道:「金鞭于莊乃是獨行大盜,不受綠林管轄,貴當家與他只算朋友而已,憑什麼閣下敢稱他反叛?豈有此理!」

  鐵扇子大怒,倏然站起怒叫道:「可惡!你是什麼人?敢在這兒教訓池某?」

  秋雷作好人,搖手笑道:「池兄,請息怒,目下彼此不宜爭論,是麼?那是在下的跟隨,為人魯直,言詞間或有所得罪,池兄休怪。在下此來,不打算與貴當家理論是非,只想彼此和平相處,解釋金鞭于兄的誤會,可否請池兄派人至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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