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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黎明時分,天候變了,天際殷雷隱傳,金蛇亂舞。浩瀚的洞庭湖浪濤洶湧,驚濤拍岸聲如同萬馬奔騰。東方現出了曙光,傾盆大雨光臨大地。

  草草膳罷,君山漁父取出兩件蓑衣,兩人穿著停當,再將四段竹簡做成的浮水具交給秋雷綑在腰上防險,冒著黎明的風雨,勿匆登船,冒雨向西趕。

  不久,另一艘漁舟也駛離君山,也向西發航。漁舟上,駕船的人只有兩個,那是七煞中水性相當高明的青龍煞與紅紗煞,這兩個傢伙本來就是江湖的水上悍賊。

  船裏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金四娘,另一個是被制住穴道無法動彈的慧姑娘。

  金四娘的神色相當友善,向怒目而視的慧姑娘說:「慧丫頭,你該信任我的誠意,你爹瘋了難道你爺爺不管,你也不關心?在情在理,你都不該拒絕我替你爹治療的好意。哦!小慧,你還記得麼?小時候你親密地叫我四姨的聲音,至今似乎還在我的耳中縈迴,而你,卻和你爺爺他老人家一般固執,視我如仇,這是多麼不公平的事啊!我怎會存心謀騙你家的家傳沉雷劍法呢?家祖雖則名列四大兇人,但兒孫無罪……」

  「但你也成為三兇之一,不錯吧?」姑娘厲聲問。

  「那得怪你爺爺,是他迫我走極端的啊!」

  「強詞奪理!閉嘴!我不聽你的。」

  任憑金四娘如何勸說,姑娘充耳不聞,乾脆閉上了眼睛,不理不睬。

  ***

  蘆洲,那是靠湖北的一座荒洲,綿延二十餘里,遍生丈餘高的蘆葦,像一座二十里長的青紗帳,裏面泥沼密佈,死汊港星散,人船駛入其中,方向難辨,經常迷失在內餓死其中,所以漁民視為畏途,相戒不敢駛近。但這一帶的魚產量極豐,是魚群覓食之地。君山漁父對這一帶瞭若指掌,閉著眼也不會迷失,只有他敢來,因此,他的魚獲量無人能及,被人尊稱為君山漁父。

  風並不大,但暴雨如注,半里外視線被雨所阻,景物難辨。君山漁父沒有留意後面的船,視野濛濛,他並不介意那時隱時現的漁船是何來路,反正湖面船隻甚多,他怎麼料到會是跟蹤的船呢!

  船進入蘆洲,駛入一條汊港,三轉兩折,後面的船便被扔掉了。

  金四娘的船冒雨趕到,但已失去前船的蹤跡。她心中大急,一把將慧姑娘提至艙口,故作從容地說:「小慧,告訴我你爹藏在何處,你只須站在一旁等候,讓我替你爹下藥醫治,奇藥不管是否有效,我絕不逗留,獨個兒回南荒苦度下半世的日子。念在我和你爹相愛一場,讓我替他盡最後一次力吧,求求你,好麼?」

  她已苦求了好半天,慧姑娘不免心動,再一看已到了蘆洲,知道金四娘已打聽出父親的居處了,長嘆一聲,苦笑道:「你真的下藥之後,從此不再來了麼?」

  「小慧,我恨不得把心刺出來讓你看看。一個癡心的女人。對她心愛的人,是任何的痛苦,任何折磨皆可以忍受的。我對你爹癡得令人傷心,多年來浪費了大好青春,走遍了海角天涯找尋治瘋藥,受盡萬苦千辛,為了什麼?小慧,絕不是為了沉雷劍法,那不值得用半生的痛苦去換取。再說,劍法再好,也無法在我的蠱毒下逃生,我要來做什麼?小慧,你不知愛是怎麼回事,因為你還沒愛過人。快了,你也該找歸宿的時候了,等到那一天到來,你便會瞭解愛是多麼痛苦、艱難、深沉。到了那一天,你便會瞭解我所身受的十餘年痛苦是怎麼回事了。」

  慧姑娘死盯著金四娘梨花帶雨的粉險,死盯著緩緩下流的一串串淚珠。那是一張已顯魚尾紋的臉,一張憔悴中飽含哀傷感情的臉,一張青春行將消逝的臉。在這張臉上,看不到一絲虛假和做作的表情,找不到半分陰謀詭計留下的痕跡。她的心開始顫動,怨恨的冰山開始溶解。

  她還不知道爺爺已進入了蘆洲,還以為爺爺還在君山家中呢!她幽幽一嘆,淒然地說:「好吧!解開我的穴道,我在前面指示航道。」

  良久,船已進入了蘆洲中心,暴雨打在青蔥的蘆葦上,響聲震耳,風拂動著蘆梢,和著雨聲似萬馬奔騰。船在蘆葦中鑽來鑽去,葦葉拂船,像是在陸地行舟。

  驀地,風雨中傳來一陣淒厲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天啊!」金四娘以手掩面狂叫。

  「快到了,四姨。」慧姑娘低聲說,語氣中充滿了哀傷。

  「是他麼?他……他……」金四娘倚伏在艙門上,渾身可怕的痙攣。

  船向左一折,便看到六七丈外蘆葦叢中的兩艘船,一艘是長方形的方舟,結實的木架像一棟小屋。另一艘船,赫然是君山漁父的船。

  風雨太大,方舟的木船門閉得緊緊地、顯然君山漁父與秋雷已經進去了。

  「爺爺先來了。」慧姑娘驚叫。

  船急衝而至,靠上了君山漁父的漁舟。

  金四娘衝入風雨,瘋狂地搶上方舟。「砰」一聲暴響,她將木門衝倒了,搶入尖叫:「逸泉,逸……泉……」

  聲如中箭哀猿,令人聞之,心弦亦為之抖動。她站住了,臉色死灰。

  「哈哈哈哈哈……」淒厲的狂笑聲震耳欲聾。

  龍吟乍起,左側的秋雷撤下了長劍,丟掉蓑衣。

  右側,君山漁父老眼中淚下如繩,咬牙切齒,徐徐抽出腰帶上的竹劍。

  慧姑娘隨後奔入,尖叫道:「爺爺,求你再給四姨一次機會。」

  這是一間只有一座門的四方艙,堅實的支架,壘木為牆,有三丈見方,高僅丈二左右。中間近後壁處,豎了一根包了鐵箍的大木柱,用一條碗口粗的鐵鏈鎖著一個鬼怪般的人,扣住兩條足,雙手也有一條扣住雙手的鏈子,一端連在下面的腳鏈上。

  這人高有八尺以上,但瘦得已形銷骨立,只剩下骨架子。頭髮短及耳下,亂得像雞窩。臉上只有皮不見肉,只有一雙佈滿紅絲的大眼仍然光閃閃,在無肉的頭臉上顯得特別深大。眼眶佔了頭臉的大部分面積。穿一身麻布袋似的兩截衣褲。柱根下屎尿堆積,臭氣薰人。柱後端不遠,有一個食物架,放了不少米糕、熏肉、熟肉,還有一個水葫蘆。

  這人便是一度英俊超人的歐陽逸泉,金四娘十餘年來念念不忘的夢中情人,但目前已不像是人了。他用腳勾住木住,用手上的鏈子勒磨著裹了鐵箍的柱上端,目光中充滿狂野的敵意,掃視著室中的人,一面拉動著鐵鏈,發出刺耳的響聲,一面間歇地狂笑。

  「逸泉!」金四娘驚叫,向前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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