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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金四娘和秋雷在這片刻的空隙中,從東面悄然接近了碼頭。

  東碼頭全是上航的船隻,兩人並不知道,找到一艘中型客船,三不管掩入內艙,由金四娘把風,秋雷入艙制伏船伙計。

  相當巧,這艘船是專走夷陵州和重慶府的客船,大部分的客人在夔府登岸,至重慶府的客人不足十名,因此十分清靜,載重甚輕,正符合秋雷的要求。兩人先將船伙計嚴加看管,先不動聲色,安然度過一宵。

  ***

  君山秀士肅客入艙,侍女奉上香茗,賓主還未交談,潛龍隊的何統領入艙登上在船底得來的分水鉤。

  君山秀士只略加審看,交還何統領笑道:「巴山蒼猿按理他該報復,但只派一兩個人來,大有可疑。再說,目前他自顧不暇,依然不忘派人前來送死,大出常情之外。總之,這兩個人的來意,令人懷疑,但人已走了,無法追究,咱們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今晚諸位辛苦些,小心一些。」

  何統領應諾著走了,艙中賓主客套一番,然後打開話題。

  君山秀士爽朗地說:「午間在下方抵夔府,打聽得結果,只知巴山蒼猿正全力對付一劍三奇與老弟臺金四娘,內情卻無法了然。但由江上纏鬥的情形看來,老弟似乎在逃避,在下委實百思莫解。以老弟崛起的江湖大名與金四娘的聲譽,為何怕那區區跳樑小丑巴山蒼猿?」

  秋嵐有所求而來,不得不用些小計謀,將錯就錯地說:「一言難盡,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的,好漢也怕人多,只好避之為上。」

  「老弟,不是我說你,你已在江湖闖出了名頭,許州高手雲集,為何在江湖行走闖蕩期間,不帶些伴當!未免大大的失策。目下老弟有何打算?」

  「下湖廣,何必和陶當家計較。」秋嵐不介意地答。

  「金四娘呢?她怎樣了?」毒王神色肅穆地問。

  秋嵐搖搖頭,說:「晚輩與她在酆都方行認識,她原是巴山蒼猿請來助拳的人,承她自願助晚輩脫險,因而同行。老實說,晚輩對她心存顧忌,她的蠱毒太可怕,為人反臉無情,晚輩不敢和她同行,已將她扔脫了,也許她正在找我呢。哦!請問前輩一聲,前輩一生與毒為伴,參研浸潤其中一甲子以上,名滿天下,不知對金四娘的蠱毒……」

  「你問這種話,有何用意?」毒王沉聲問。

  「前輩幸勿誤會。」秋嵐趕忙解釋,又道:「晚輩必須擺脫金四娘的糾纏,又怕日後退上有麻煩,她的蠱蟲可怕極了,晚輩豈能不防?所以晚輩斗膽,請前輩賜示防範之道,和這種心如蛇蠍的人相交,提防些兒方可保命全身。」

  毒王神色略弛,說:「我警告你,千萬別和那鬼女人打交道,如果你想保全性命的話,早早脫身為佳。」

  「前輩的忠告確有道理,晚輩就是想離開她,以至落得如此狼狽。」

  毒王長吁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說:「老實說,我也無法幫助你。論天下毒藥,老朽不敢說淵博二字,至少亦有些少成就。只是,金四娘的蠱毒,老朽卻無可奈何。解毒並不難,但蠱卻不是老夫所能對付得了的怪玩意,那是一種活的蟲豸,借其本身的毒素為害人體,老朽解得了毒卻排不出蠱,奈何?」

  「前輩之意……」

  「老朽之意,對解蠱盤所加的痛苦,無法排蠱。老弟,金四娘的毒蠱,你曾經見過麼?」

  「見過,她有幾種……」秋嵐將藍蠱虻和蠱蚋環的中毒情形一一說了,最後說:「前輩如有解藥,請賜些給晚輩防身,晚輩自知冒昧,尚請前輩加以援手,感激不盡。」

  毒王靜靜的聽完,搖頭道:「十分抱歉,老朽無能為力,除得了毒,但驅不了蠱,僅能驅除因毒而所加於身軀的痛苦而已,老朽不得不承認金四娘比我高明,令你失望了。當然,除毒之後對受傷的人不無少補,至少可減去毒蠱為祟的聲勢,延長三兩天壽命極有時能,但想保全性命,老朽無能為力。」

  他在大藥囊中掏出幾瓶藥丸相藥散,往下說:「天下間,毒物的來源數不勝數,飛禽、走獸及蟲豸、草木、水石……無所不在。但真要論毒性,略可分為三大類,一是毀傷機能,這種毒受傷的人疼痛難當,皮爛肉傷,量多方可致命。二是腐蝕內腑,這種毒不僅可以傷皮肌,且可滲入內腑,毒性稍烈,痛苦更甚。三是蝕毀經脈,這種毒其性最烈,可令人麻痹,救治困難,片刻即可致命,但中毒的人毫無疼痛之感,甚至一無所覺便突然昏厥或死亡。只消看創口的光景,大致便可分出這三種毒的種類了,但的毒兼有兩種以上的毒質,救治稍一大意,用藥不當,必定誤事。據你所說,藍蠱虻的毒,定是第三種和第一種毒的混合奇毒。蠱蚋環卻僅具有第一種的毒質存在。」

  他將一瓶藥丸和兩瓶藥散遞給秋嵐,又道:「相見也是有緣,雖則你不是江湖俠義,老朽仍然送你三種解奇毒的解藥,好自為之。還有,你既然對金四娘有所顧忌,切記不可亂吃她所給你的食物,在食物中下蠱,是最難防治的絕著。用暗器或蟲豸做蠱媒,傷者可以用割除傷口的手法阻止毒蠱循血運行為害,吃下肚中便死定了。老弟臺,金四娘既然威脅你的生存,你為何不找機會永除後患?」

  「老前輩之意,是要晚輩……」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任何時候皆可制她的死命,一勞永逸何樂而不為?」

  毒王的話,不像是出於一個武林耆宿之口,秋嵐聽得暗暗驚心,老傢伙臉呈忠厚,心懷奸詐也不是個好東西。

  他無心再留,反正毒王也無法拯救喬家姐弟,何必再浪費時刻?接過三瓶解毒藥盛入防水革囊中,謝了毒王和君山秀士,互道珍重,出艙走了。

  這一夜他白等了,金四娘和秋雷已在客船中藏身。

  ***

  東方發白,又是一天。

  黎明前,一劍三奇的三十餘艘舟船,悄然沿馬連溪上航,聲勢浩大。

  溪東側一座山嘴上,玉虛子和九華羽士並肩而立,巴山蒼猿與十餘名好漢左右相陪。黑夜中舟群在下面魚貫上航,隱約可見。

  巴山蒼猿心中大急,低聲道:「兩位道長,晁賊真要冒險攻我的大寨哩!咱們必須早一步返回大寨防範,遲恐不及。」

  九華羽士嘿嘿一笑,極有把握地說:「陶當家,你怎麼沉不住氣?假使飛龍與金四娘葬身江底,一劍三奇憑什麼敢攻你們大寨?如果他有把握攻垮你們大寨,他用得著在上次到炎山乘你之危!放心啦!你等著瞧,不消半個時辰,他就會轉頭順流而下逃命。」

  玉虛子也點點頭同意,說:「昨晚晁小狗派人入山,至今還不見動靜,甚至第一伏路暗椿還未傳來任何消息,顯然晁小狗的人並未向大寨接近,完全是虛張聲勢掩人耳目的伎倆。陶當家,難道說,第一伏路暗椿的人,會全部被人悄然拔掉麼?」

  「不會的。」巴山蒼猿肯定地說,又道:「那兒共有八名身手相當了得的兄弟,共分兩組,把守在隘門入山要道上,任何人也無法一舉將兩組暗椿全部拔掉,同時,隱身之處亦不可能讓來輕易找得到的。」

  「這就對了,晁小狗的詭計,騙不過貧道的法服。」九華羽士極為自負地說。稍頓,又道:「在未證實飛龍小狗確已葬身江底之前,貧道不想離開,還得在一劍三奇處打聽清楚。陶當家,貧道的船是否準備妥當了?」

  「一切準備停當,任何時候道長皆可登程。但……但既然道長想參與動手,何不與在下同船追趕?」

  「不用。」九華羽士斷然地拒絕,接著說:「你要主持大局,有所顧忌,不能往來自如,貧道另備船隻,舉動自由些。」

  一個時辰後,東方已泛魚肚白。驀地,遠處傳來了淒厲而沉重的號角聲,打破了四周的沉默寂靜。

  巴山蒼猿幾乎一蹦而起,喜極大叫道:「他們轉航下放了。道長神算!神算!妙啊!」

  「走!準備登快舟。」九華羽士叫。

  巴山蒼猿向一名悍賊叫:「普舵主,你引兩位道長登船,兩位道長,在下先走一步,瞿塘峽口見。」

  「好,峽口見。」

  眾人分手,隱沒在山林深處。

  ***

  天亮了,碼頭上大忙特忙,人潮洶湧,客人們紛紛登船,船手們忙著解纜啟航。

  西碼頭是下航的船隻,必須早些兒離開,讓東碼頭上行的船隻無所阻礙。

  每一艘船都在祭神,香煙繚繞,爆竹聲震耳,上下經過三峽的船隻,必須要祭江神祈保平安無事。

  第一艘客船在爆竹聲中解纜,向江心徐徐移動。

  落山秀士的船也正在解纜,水手們不住吆喝。

  喬家的船沒有動靜,他們不能離開。

  南關的城牆上,臉上抹了一層淡褐色染料的秋嵐,心如火烙的疾奔碼頭,他要查看離開的船隻中有沒有金四娘。

  「噹!」一聲鑼響,君山秀士的怪舟離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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