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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金四娘幽幽一嘆,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邊,喃喃地自語,用像是來自天外的聲音幽幽地說:「雷弟,你不懂,你不懂。你太年輕,名利已令你盲目,你不會發現男女間的真情是怎麼回事,更不會瞭解女人是如何重視她所鍾愛的情,女人會為了她所愛的人付出一切的,即使付出生命亦毫不吝惜,不惜任何代價,不擇手段,死而後已。」

  江面漸窄,群山四合,江水滾滾東流,水勢漸形湍急,日影西斜,東天烏雲洶湧,山區裏有雷雨,隱隱的雷聲傳來。據船家說,到雲陽附近可能碰上暴雨。

  上航的船隻三三兩兩從右側河道魚貫上航,鼓棹如飛。一般不算小的客船,從下游處冉冉而上。

  下行的船皆沿左方河道下放,秋雷的船略向江心靠,看看將與大客船相錯而過,兩船相距不過十來丈。客船的艙面,水夫們十分忙碌,艙面客人下多。近艙門處,一個白長髯垂胸的老人,挽著一個英俊的少年當門而立。右側,叉腰站著一個中年大漢,正是鬼眼瘦猿戎政。少年人身材相當雄壯結實,是許州鷹爪李豪的兒子李玉衡。

  兩舟終於相錯而過,秋雷眼尖,一眼便看清客船上的李玉衡,倏然站起咦了一聲。

  玉衡恰好也看清了秋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能忘懷秋雷,突然厲聲尖叫道:「師父,那……」

  鬼眼瘦猿神目如電,他早看清了秋雷,趕忙伸手捂住玉衡的口,低喝道:「噤聲,時辰未到呢,聲張起來大禍臨頭。」

  雙方錯過,速度甚快。秋雷突然向船後的艄公大叫:「轉頭,往回駛,快!追上那艘大客船來。」

  急流中轉向,談何容易!只片刻間,雙方已相距在十餘丈外了,船行似箭,江水洶湧,如何轉法?艄公不住搖頭,未加理睬,木無表情地說:「客官,左右山峰相夾,兩岸礁石參差,別說是轉頭,連靠岸也不可能,恕難從命。」

  「舟資加倍,轉頭!」秋雷大叫。

  老舵工緩緩搖頭,沉靜的說:「加一百倍賞銀,小老兒也難辦到,風險太大,小老兒不能為重賞而不顧身家性命。」

  「萬一有險,我賠你一條船。」

  說著說著,船已流下三十餘丈了。老舵工仍不住搖頭,沉靜地說:「人死了,金銀毫無用處的。再說,即使冒險將船轉過,也無法追趕上行的客船。」

  秋雷大怒,突然躍上艙頂,撲向舵房,一把拉開老舵工,抑手猛扳船舵。

  糟了,船突然扭動側轉,浪花怒吼,所有的船夫驚得狂叫出聲,紛紛操槳穩船。

  船一陣急晃,秋雷感到眼前發昏。他生長終南,一輩子也沒有下過水,看見水便有點害怕,船眼看要翻覆,他驚得腿都軟了,火速放手,一把抓住船柱死不放手。

  老舵工臉色大變,慌忙搶過舵柄,抓住了尾橈,雙手急動,危極險極地將船轉正,額上直冒冷汗。

  經此顛簸,兩船相距已在一里以上了。金四娘已驚得跌入艙中,臉無人色。秋雷死命抓住船柱,任由所有的船夫咒罵埋怨。

  申牌末,船抵雲陽,不能再往下走了,夜間沒有任何船隻敢在這段江面航行。雲陽到夔府,船快需兩個時辰,只能在雲陽過夜,為免引起一劍三奇或巴山蒼猿的注意,金四娘不但不上岸,更禁止船伙計離船。

  入暮時分,載秋嵐的兩艘棱形快艇到了,張起了烏篷,艇上的人足不離舟。碼頭甚長,與金四娘的船各泊東西。

  君山秀士的船銜尾駛到,悄然傍著梭形快艇繫纜。

  巴山蒼猿的人,在忠州已盯上了秋嵐的船,飛鴿傳信奇快無比,早已在碼頭上佈下了天羅地網。由於巴山蒼猿不在,爪牙們竟將秋嵐認錯為秋雷。同時,奉命攔截的小賊們認船不認人,梭形快艇是外路貨,一看便知,主持其事的人,已經佈置停當。

  第一批高手,預定在碼頭上截殺。

  第二批水上豪客,預定碼頭失風時,明日在江中下手,要在水中擒飛龍,絕不許飛龍活著到夔府。

  同時,逃至夔府的巴山蒼猿,已做了萬全的準備,進退皆有詳盡的計畫。

  天黑了,梭形快艇中黑沉沉聲息毫無。

  隔鄰君山秀士的船卻燈光輝煌,人都在艙面閒聊。這是一艘相當豪華的遊艇,設備齊全,有走江峽專用的尾橈和纜盤,有在下游使用的桅帆,十二支長槳鼓動時快逾奔馬,船側設有防傾的浮筒。舵樓兩側,建有兩座水輪,用時放下,不用時絞起。這是早年洞庭湖水寇楊么的新發明,橫行洞庭無敵天下。想當年,大宋皇朝搖搖若墜,水寇楊么稱霸洞庭,建了數百艘戰艦,艦高三層,用機輪鼓水,在湖中行走如飛,不用櫓槳,普通水軍的戰船,經不起一撞。想不到這位船艦先進生不逢時,碰上了比他更高明的一代武聖岳飛,用草浮水,阻止了機輪,再以小舟盛草用火攻。快船的前鋒水鬼隊,無法排出浮草,也擋不住火攻,以致全軍覆沒。更糟的是,岳飛一心迎回二聖,和金兵決戰,志在痛飲黃龍收復中原,和金兵交戰用不著水車,以致燒毀機輪船艦之後不再使用,從此便永遠失傳。這位有史以來第一個使用機輪戰艦和使用水底蛙人的先進,竟成為歷史上有名的「水寇」,他的新發明沒有受到後人的重視,隨著他在人間消失。

  君山秀士遊艇上的水輪,是用人力絞動的,看去像個怪物,外行人看了莫名其妙。左右舷相當高,走道板在舷牆內,而不在舷牆外。分前後兩艙,舵樓不高。艙中佈置得華麗堂煌,花團錦簇。前艙,是客廳兼客房。後艙有丫環使女。水手們則在航樓前的底艙,前艙下面也有住的地方的。總之,他這艘遊艇可算得上傑出的快船,世所罕見。

  所有的窗門全打開了,前艙客廳右舷,共有四扇花窗,正對著下面的梭形快艇的頂篷是最前面的窗口。

  秋嵐心中有事,睡不著,他斜靠在艙板上,盤算著應如何設法找到金四娘討解藥,這事令他相當為難。公然討取是不可能的,金四娘不是善男信女,動手搶吧,金四娘的小蟲豸委實令人害怕,稍一大意被咬上一口,什麼都完了。而且動起手來,可能會出人命,在他的做人信念中,絕不許可他殺人,萬一失手打死了金四娘,更無法得到解藥了。偷,也不行,誰知道金四娘的大革囊中,哪一瓶是解藥?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他愈想愈心焦。

  前面躺了五名水上好漢,後面躺著趙長江。白天趕得辛苦,六個人皆已夢見周公,鼾聲如雷般,吵得他腦中更亂,始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隔鄰的華麗遊艇上燈火通明,酒香撲鼻,笑語聲隱隱,不時可聽到環佩之聲,顯然是有女人的。

  由女人他想起銀鳳和他弟弟秋雷,忖道:「弟弟的年紀也不小了,真該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成家啦!銀鳳出身名門,而且才貌出眾,弟弟如果得她為妻,倒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唉!弟弟怎麼如此愚蠢?要迫人家姑娘送上門來,未免太不像話嘛!有機會我得成全弟弟才是,但願他不再做胡作非為自絕世人。」

  想著想著,「嘩」一聲水響,一盆水從鄰船潑下,潑在烏篷上水聲震耳,不少水珠濺得他一頭一臉。烏篷是臨時架起的黑布,擋不住水,難怪他遭殃。

  水聲驚醒了趙長江,他一蹦而起,破口大罵:「狗養的,你們……」

  秋嵐趕忙出聲喝止道:「趙兄,別罵,他們是無意的。」

  一面說,他一面鑽出船舷。船窗透出的燈光,映出一個俏侍女的上半身,正端著一隻銅盆,吃驚的倚在舷檣後向他注視。

  「對不起,官人,奴家失手了。」俏侍女嬌聲道歉。

  他抹掉臉上的水珠,說:「你們的船高,怎可向鄰船倒水?算了,下次小心些。」

  艙側們突然拉開。鑽出兩個錦衣的大漢,倚在舷檣上向下瞧,其中之一大聲問:「剛才是那一個狗東西開口罵人?」

  趙長江本來有一肚子火,他身上也有水,被秋嵐壓下,心中一萬個不自在。錦衣大漢一罵,不啻火上加油,受不了,怒吼道:「你這廝可惡,分明是欺負人找麻煩。你這種船倒水是倒在舷板上的,往外潑分明是故意找岔。王八蛋!你給我滾上岸去,咱們在碼頭上說理。」

  大漢哼了一聲,點手叫:「不必上碼頭,你上來。」

  悄侍女像一頭驚鹿,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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