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絕代梟雄 | 上頁 下頁
六八


  忠州,是江邊一座小小的山城,它自己小,所以管的縣也少,只有酆都、墊江兩個小縣。從前,這兒叫臨江縣,也是州治所在地,轄下共有五縣,現在縮小了,臨江縣亦已取消,這是一座臨江的小城,向下傾斜,整座城除了知州衙門的街道稍寬些以外,其他全是小石街,爬上爬下十分不便。

  過了竹壩,沿鳴玉溪東行,沿途已罕見人跡,直抵忠州西關,不見有岔眼的人物。

  秋嵐進了城,首先想買些應用雜物,便從鎮江街往下走。這條街向江邊的城根下伸展,出城到沿河街碼頭。往下走,無數石級兩旁,零星佈了不少商店。

  首先,他到成衣店買了一襲青直裰,這種平民衣隨處都可購得,不須定做,其次,買了一個油布囊。走到一座無人小巷中換了衣,將一條青布纏了頭,零星物件和十來兩碎銀紙鈔路引等物品,用油布囊盛了拴在腰上,大踏步出了城,到了沿河街碼頭。

  忠州地方小,生產也少,碼頭上的船也少,已經是巳牌初,上下航的船隻早已開行,只有十來艘小舟在碼頭停泊,都是上下鄰縣來往的短程小艇。

  靠東首,停了三艘梭形快艇,並沒有停在碼頭上,卻靠近東關。樹蔭下,五個青衣大漢正在倚樹假寐。

  他大踏步向大漢們走去,想僱一艘梭形快艇到夔府,這種梭形快艇,一看便知不是本地船,只有在湖廣以下的水域中可見,他料定這些小舟定是湖廣的船,說不定是順路呢,少花些銀鈔搭個便船,豈不經濟些,他的銀錢不多,能少花必需盡量節省,別等到一錢逼死英雄漢那天到來。

  他的腳步聲甚輕,江水潺潺,按理常人是不易聽出有人走近的,但五大漢中卻有三個警覺地醒來,向大踏步走近的秋嵐注目。

  秋嵐只消看第一眼,便知這五位大漢都是練家子,心中一陣遲疑,腳下一慢,他不想招惹江湖人,想走回頭路。

  五大漢全都站起了,其中兩人急步迎上來抱拳行禮,左首大漢恭敬地說:「在下趙長江,奉家主人之命,在此恭迎秋爺的大駕。」

  秋嵐一怔,心說:「難道說,慕容永叔已經來了不成?」

  大漢見他臉色困惑,笑道:「家主人是一劍三奇晁爺。」

  秋嵐恍然,原來他們將他誤認為秋雷了,先不點破,含笑問:「趙兄,請問有何見教?」

  「家主人著在下在這兒等候秋爺與金姑娘的大駕,用快船送兩位下夔府。皆因這一帶乃是巴山蒼猿的勢力範圍,家主人深恐兩位誤上了賊人的船,所以……」

  「哦!貴主人目下……」秋嵐搶著問,他急於要知道一劍三奇與乃弟的消息。

  「家主人已在一個時辰前乘快艇走了,哦!秋爺,金姑娘呢?她……」

  「她另有要事,不必等她了。」秋嵐樂得將計就計,利用一劍三奇的快艇下夔府。

  趙長江雙眉深鎖,緊張地問:「秋爺,如果金姑娘不到夔府,三天後的約會,少了金姑娘,對付巴山蒼猿的大批高手,豈不……」

  「放心啦!金姑娘必能如期趕到的,不必擔心。」

  「那麼,在下留一條船在這兒相候,也許金姑娘用得著,咱們這就走。這兒到夔府四百六十里,今晚可趕到雲陽,明日午後便可趕到夔府了。」

  「好,這就走。」秋嵐爽快地答。

  趙長江哈喝一聲,另一樹陰下,鑽出十名精壯的水夫,每人手中有一支長桿鐵葉槳,奔到船頭解纜上船。

  「請!」趙長江和另一名大漢舉手讓客。

  秋嵐不再客氣,說聲「有勞」,舉步上了跳板,從容上舟。

  船上一陣忙碌,船旁的竹篙收起,每船四名槳手,一名大漢在前看水路操篙,趙長江則控尾橈,兩條船魚貫離岸,駛向滾滾江流,趙長江一面操橈,一面向秋嵐說:「秋爺,何必改裝呢?要不是小可曾經在炎山寨見過爺臺一面,真不敢認秋爺哩!」

  秋嵐淡淡一笑,說:「三峽乃是巴山蒼猿的勢力範圍,小心些為上。」

  他心中十分納罕,乃弟秋雷和金四娘比他早走許久,難道還未趕到忠州,難道他們不在忠州上船,如果走早路,在萬山叢中走小徑,最少也遠了一倍以上,何況旱路不好走,不易趕到夔府哩!

  他卻不知,金四娘對這一條水旱兩路十分熟悉,明知忠州必定留有一劍三奇的人,他們不想再和一劍三奇聯手,改走旱路,抄至萬州上船,忠州一劍三奇的人,當然無法等到他們了。

  碼頭上,留下了一條船,三名大漢與三名水夫,已鑽入樹影中藏身了,只留下一名大漢在觀望。

  在沿河街城根處,灰衣人影居高臨下往下瞧,一切已盡入眼下,直待秋嵐的兩艘快舟駛出視線外,方泰然向下走,直趨泊舟之處。

  這人身材高瘦,灰髮挽個道士髻,臉色略蒼,看去年紀約已在古稀左右了。長臉、鷹目炯炯有神,留著掩口灰髭鬚,這是一個令人不易忘懷的老人,他的目光太凌厲。一襲灰袍,脅下有一個特大號的黑革囊,腰帶上掛了一把三尺長的小藥鋤,看去像個深山採藥人。

  他到了泊舟處,向大漢走近。大漢瞥了他一眼,不加置理,卻向從遠處碼頭走來的一個紫衣青年人注目。

  採藥老人到了大漢身前,點頭招呼,問:「老弟,你這艘船是下夔府的麼?」

  大漢怪眼一翻,但一觸採藥老人的目光,似乎兇焰稍斂,不耐煩地說:「不,老丈,不要問這種蠢話,船往那兒開不關你的事,你多問了。」

  採藥老人淡淡一笑,說:「小老兒想僱船下夔府,願出水錢三十兩紋銀,如何?」

  三十兩紋銀不是個小數目,從夷陵州僱小船上抵重慶府,一千二百餘里也不過銀鈔二十兩。但大漢不在乎,怪眼一翻,怒吼道:「老不死,你豎起驢耳聽了,要僱船可到碼頭上去找,別瞎了狗眼在這兒找挨罵討打,滾你的蛋!」

  採藥老人鷹目中閃過一道冷電,沉聲道:「你這人怎麼如此沒有教養,老夫花銀子僱船,肯不肯人情仍在,怎麼開口罵人?」

  大漢心中一楞,心說:「這老傢伙的眼神好凌厲,可能有些來歷。」

  他扭頭向後看,五名同伴皆叉腰挺肚,流裏流氣地走近,他膽氣一壯,怪叫道:「老不死,大爺不但罵你還要揍你呢!」

  說完,迫進兩步,正待飛出一拳。

  採藥老人卻轉向碼頭方向瞧,對氣勢洶洶的大漢恍若未見,大漢一怔,揚著大拳頭也順採藥老人的目光看去。

  紫衣青年已經接近至十丈內,後面,一個獰惡的老太婆急急的追來,正是雙眼烏青的豹面乞婆。

  大漢吃了一驚,輕叫道:「豹面乞婆,這狂婆子討厭得緊。」

  豹面乞婆像在追蹤紫衣青年人,狂奔而至,相距一二十丈,便揚起怪叫:「荀飛鴻,你不交代明白,走得了嗎?」

  荀飛鴻,是三邪中的君山秀士,青雲客林家謀的內兄,他的妹妹昭華,上次在石淙村曾經與青雲客兄妹同行,與秋雷見過面,荀飛鴻住洞庭君山,名列三邪,與九華羽士、雷音尊音齊名,三邪他年紀最輕。

  君山秀士紫袍飄飄,長得一表人材,白面無鬚,像個白面書生,只是身材魁梧,書卷氣不多,腰帶上繫著一把細長的劍。其實,他這把外表裝潢像劍的兵刃並不是劍,叫做龍麟刺,劍靶、劍鋒,但刃身是菱形的,兩側也有鋒芒,惟寬不足兩寸,刻鑄了龍麟紋,因此鋒刃可以當鋸銼用,也可鉤吸兵刃,撞在人體上,不需砍刺,一帶之下,可以剝掉一層皮肉,尖鋒銳利如錐,刺入人體往外拔創口會增大,龍麟紋會帶出不少肌肉,十分霸道,不但在路上可當劍用,在水中使用比劍靈活萬倍。

  君山秀士不理會老乞婆,大踏步向採藥老人走來,對老乞婆的叫喚充耳不聞,不加以理睬。

  老乞婆像狂風般颳到,再次厲叫:「姓荀的,你真要找死?吃我一拐杖。」

  叫聲中,突然挾拐衝到,拐尾指向君山秀士的後心,動手揍人了。

  君山秀士向左一閃,倏然轉身沉聲道:「老乞婆,在江邊你想和我動手,你不是存心想死下江餵王八麼?荀某不和你計較,你給我乖乖的走路,再告訴你,荀某從未見過什麼緋衣女人,更不認識毒蠱金四娘,少來找嚕嗦,免得耽誤了荀某的事。」

  採藥老人突揚聲呵呵笑,叫道:「荀老弟,老乞婆被人打得頭青眼腫,差點兒還被挖掉雙眼了,幸而逃得快才保全了性命,如果將她打下江中餵王八,確是一大功德哩!」

  老乞婆怒火上沖,撇下君山秀士惡狠狠地衝到,振出拐杖怪叫道:「呸!你這老狗怎知道……唔!你就是躲在林中叫打的人,口音十分像。」

  君山秀士輕靈的走近,冷笑道:「老乞婆,你活了一大把年紀,不知好歹開口罵人,還想貿然動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知道這位老爺子是誰?大概你真嫌命長了,招惹起這位老爺子來啦!」

  老乞婆果然被震住了,但口氣仍頑強,說:「管他是誰?他可惡我便揍他。」

  「你試試看?」採藥老人含笑叫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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