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絕代梟雄 | 上頁 下頁
五〇


  金四娘名列三兇之一,綽號叫毒蠱。她所用的毒蠱,本身就是一種神秘荒誕的玩意,傳自粵西野人,迷信的色彩特別濃厚。要說她到了酆都真正不怕鬼,未可置信。

  長孫昆久住酆都,他當然不怕鬼,他走夜路走得多,卻從未見過鬼,不見便不怕,至少心中存疑,加以平時為非作歹兇橫惡毒,他才不怕從未見過的鬼哩!

  他冷哼一聲,傲然地說:「人說酆都是鬼城,我卻是不信,我幹這幾十多年,這條路沒走上一萬次,也走了上千次,從沒見過鬼怪……」

  話未完,後面林中突然傳來一聲怪笑。

  他住了口,感到上身冷冷地,汗毛都不聽話,一根根豎起了,脖子上麻麻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什麼人?」他壯著膽大吼。

  金四娘粉臉全變了,伸手飛快地拔劍。她聽出長孫昆的語氣中有恐懼的成分。

  秋嵐嚇走了大漢,折反孟婆亭等候後到的人,他已知道去炎山的道路,十五里路要不了兩刻的,早著哩,他定下心要嚇退後來的人。直至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他弟弟的為人,還以為弟弟大概要實踐早年的諾言,要作江湖霸主或武林盟主哩!成為一方之霸,並非奇事。

  還未回到孟婆亭,突聞長孫昆的怒吼,心中一動,立即由左側林中迅捷地折回。

  長孫昆見吼聲沒回音,緩緩拔劍。

  「是不是真有鬼?」金四娘低問。

  「不知道,但剛才的笑聲絕不會是鬼,是人。」長孫昆答。

  聽說是人,金四娘服氣一壯,伸手到大革囊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雕花木盒,收了劍,惡狠狠地說:「只要他是人,是活的人膽敢和本姑娘作對,他就得死。長孫昆,在我身旁坐下。」

  「你……」長孫昆惑然地問,但乖乖地在她的身畔坐下了。

  「我要放藍色蠱虻,這小東西離巢之後,二十丈之內,人畜難逃一死。」

  語落,盒蓋啟開,「嗡」一聲輕響,十顆蠶豆大的怪蟲飛出木盒,隱沒於黑暗中。

  「唔!前面有人,後面也有人。」金四娘冷笑道。

  前面五丈左右的樹林暗影中,有人急竄,突然傳出一聲稚嫩的慘叫,有人重重地摜倒於地上了。

  「好利害!飛行無聲,細小難辨,黑夜中可以尋人。金姑娘,這東西好厲害。」長孫昆變色地叫。

  金四娘伸出木盒,得意地說:「這是產自南荒的極毒藍蠱虻,任何人也無法抵禦。不但口吻有奇毒,尾部的生殖針更是可怕,咬中人畜之後,尾管刺入人體,產卵其中,循血脈分布全身,三天之後,卵變小蟲,前後不消七日。其人必死,無藥可救。」

  「沒有解藥?」長孫昆問。

  「有。但得到南荒去找。」

  「蠱虻無知,姑娘就不怕?」

  「本姑娘有解藥,而且是飼主,自然不怕;假使你不聽話坐遠些,你一命難逃。唔!回來了呀!二十丈圓周沒有其他的人了。」

  「姑娘不是說後面也有人麼?」

  「恐怕是屍體,藍蠱虻已經放棄刺咬了。」

  盒中又響起「嗡」一聲輕響,金四娘蓋上盒蓋塞入囊中,轉身上道,一面說:「我們走,時辰不多了。」

  「何不先看看是什麼人?」

  「不必了,明早再來看並未晚。被咬刺的人七天方行潰爛而死,目前渾身變藍,昏睡不醒,直至死亡那天到來,永不會醒來。快走,我真感到這兒陰森森地鬼氣沖天。老實說,我不怕任何人,有點怕鬼。」

  「姑娘說得是,真該早些離開。」

  兩人向孟婆亭急奔,長孫昆帶走了被嚇昏的大漢。

  ***

  秋嵐第一次用上了寂滅術救了自己的命。當金四娘未放出藍蠱虻之前,他已經趕到了,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反正聽金四娘的口氣,定然有一種歹毒無比的小蟲放出來傷人,黑夜間樹林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怎能看得見小小的蟲兒?在未弄清楚是啥玩意之前,冒險不得,立即運起寂滅術,倚坐於樹根下成了僵屍般的活死人。

  神功發揮了奇妙的功效,他的體溫急劇下降,呼吸像是靜止了,血聚於內腑,神奇的氣體充滿於軀體內,構成了奇妙的防衛網。

  軀體雖像是死了,但腦部並未完全靜止,耳中仍可聽清聲音,而且特別清晰,不但將金四娘的話聽了個字字入耳,更感到有一種平常耳力極難聽到的小蟲振翅飛行聲,有兩三隻細小的飛蟲在他的頭面上往復飛翔,久久方飛離他的身體。

  直至金四娘與長孫昆離開後,他才散去奇功。

  首先他進退兩難了,是前往炎山幫助弟弟飛龍秋雷呢,還是先去救剛才被金四娘用藍蠱虹傷了的人?最後,不能見死不救的俠義襟懷和悲天憫人的心地,令他毅然向對面密林中走去。

  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傷者,令他大吃一驚,原來是不久前拖了他逃命的喬小誠小頑童。

  小誠已經昏迷不醒,頭面腫大,肌膚變為藍色,心跳加劇,呼出的氣帶有血腥。

  「糟了!這種毒可怕,毒虻卵已進入了經脈,任何金丹神藥也無能為力了。」他懍然低叫。

  他的醫道相當高明,檢查小誠的中毒情形後,知道大事去矣!略一思量,一咬牙,自語道:「看來,我不出面找金四娘討解藥,這小傢伙非死不可了,我得趕兩步。」

  他本想將小誠放下,再一想不對,萬一這兒有豹狼出沒,小誠豈不膏了獸吻?

  「先送他回去再說。」他心中下了決心。

  抱起小誠,人如流光乍閃,宛若破空飛行,直奔城廂。

  南碼頭上冷冷清清,每艘大船的艙門皆閉得緊緊地,艙面不見人影。船首,各插了一炷香,香火像是一叢叢紅色星星。桅燈如豆,曳出暈黃與暗紅色的光芒,迎風搖曳,看去一片清淒。如果沒有如雷的水聲陪襯,簡直像是到了死寂的荒城了。

  他不知道哪一艘是小誠的船,抱著小誠先從東首找起。小誠說船艙有一面綠色的三角旗,按理應該很好找;但有些船是從武昌駛來的,艙頂擱著捲縮起來的風帆,帆角搖曳,不易看清旗影,兩者不易分辨。

  淒清的碼頭不見人影,只有他一個人。在別處水上港埠碼頭,初更天正是熱鬧時光,但在酆都,天一黑便無人敢於出外,甚至長孫昆派來封江的人,也必須等到雞鳴破曉時分方敢前來看守的。

  城門樓上的氣死風燈不住搖曳,森羅十殿前的暗綠色燈籠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死寂的碼頭陰森森鬼氣沖天,只有他一個孤魂野鬼似的人,抱了毫無知覺的小誠,幽靈似的在碼頭上逐船的尋找。

  找了五艘船,不見有綠旗出現,他心中大急,正想呼叫,突見前面不遠一股快船的船首,站著兩個黑影。

  他心中一動,心說:「這兩個不怕鬼的人膽子不小,我何不問問看?」

  還未接近,兩個黑影卻一躍而下,一個迎上低叫:「什麼人?鬼鬼祟祟有何事故?」

  他站住了,低問:「請問兄臺一聲,喬家……」

  大漢搶著問:「你找誰?」

  「喬小誠的家長……」

  「洛陽喬家的船麼?在下是喬家的管家,你……咦!你手中抱著……」

  「是喬小哥兒。」

  管家大吃一驚,搶近大叫:「天哪!怎麼回事?小少爺……」

  另一大漢也到了,急問:「小少爺怎麼了?」

  秋嵐將人遞過,苦笑道:「喬小哥被一個叫做毒蠱金四娘的人,用一種奇毒的小蠱蟲所傷,小可恰好遇上,將他送來了。他已昏迷不醒,中毒甚深……」

  「天哪!糟了。」管家接過人,駭然狂叫,飛躍上舟。

  另一大漢向秋嵐舉手虛伸,說:「兄臺隆情厚誼,在下銘感五衷。請至敝舟待茶,在下有事請教。」

  秋嵐心中為難,說:「小可有急事待辦……」

  大漢搶著說:「兄臺千萬賞臉,事非得已,兄臺……」

  ▼第六章 救弟

  舟中燈光一閃,艙門大開,管家鑽入艙中,扭頭叫:「二弟,務必促那位兄臺的大駕上船。」

  秋嵐也知無法推辭,只好說:「好吧,小可當將所見陳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確有急事待理遲延不得。」

  兩人從跳板登舟,大漢肅客入艙。內艙中一陣亂,有隱隱女人的聲音傳出。

  外艙有兩名睡眼惺忪的小書僮,忙亂地奉上香茗。大漢請秋嵐就艙板上坐下,臉色鐵青,手是發抖著,顯然焦急萬分。不等他向秋嵐客套,內艙門拉開,管家匆匆奔出。

  接著,香風入鼻,一個俏麗的少女領著兩名侍女急急入艙,侍女手中捧著臉面浮腫,膚色碧藍的小誠。所有的人,臉上都泛露著焦急恐怖的神色。

  燈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子鴉青春衫,長紮腳褲。梳三丫髻,素淨、清麗出塵、曲線玲瓏的,桃腮上淚水向下爬,楚楚可憐中,透著驚駭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滿了淚水。

  小書僮躬身退出艙門,管家和大漢並未離開。

  秋嵐早已站起迴避一側,侷促地要向艙外退。

  「壯士,請別見外,請坐,小女子有事請教。」少女顫聲叫,一面接過小誠平放在船艙板下。

  秋嵐知道麻煩來了,只好坐下說:「小可姓山名風,嘉定州人氏,這次下湖廣做小生意,乘坐重慶天生藥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時分抵步,敝舟距貴舟相隔十來條船。」

  他待口扯謊,心中不住在唸:「師父,諒我,五戒中有戒妄語,但嵐兒是不得已。」

  少女拭淨淚痕,說:「山壯士,小女子先謝謝你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來是喬姑娘,是否要小可將一切詳情說出?不過,小可認為,如果你有止毒奇藥,何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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