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絕代梟雄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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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你家的族譜,定然已被焚毀了,孩子,族譜無關緊要,世間事在人為,如果你自己不長進,找到了宗親,同樣會被親族卑視,你有你自己的前程,何必求人,即使你能找到宗親,他們也不敢認你,何必呢?你打算怎麼辦?在哪兒重建家園?」 秋嵐略一沉吟,說:「嵐兒想,先找到弟弟再說。至於落業的事,嵐兒想在你老人家苦修的寺院附近,買幾畝山田過一生也就算了,嵐兒料定那金神金祥絕不肯罷手,必將大索天下找你老人家,有嵐兒在,也有個照應,再就是,嵐兒想走一趟江湖,找一找師母目下在何處安身。」 老和尚淡淡一笑,搖頭道:「即使金神金祥找到我,他又能把我怎樣?我不和他計較,天下茫茫,何處不可容身,我再另換一處地方,他又得找上三年兩載,所以,你不可能在我居所附近落業。 「為師也許會走一趟普陀,重遊普陀勝境,我不管你在江湖做任何事,但必須記住,不忘五常五戒,哦!我忘了,你不是空門中的人,五戒中不飲酒,你不必遵守,立身處事,豈能不應酬,飲酒無妨,但不可過量,日後如遇上活僵屍羅施主,代為師向他致意,祝他道基日進,同時,並謝謝他傳給你寂滅術的盛情,快走兩步,風雨將至了。」 *** 十天後,秋嵐出現在嘉定州,向早年鄰居辭行,搭江船東下,直放重慶府,在重慶換舟,準備先到湖廣探聽弟弟的消息。 沿途,他是以小行商的身分趕路,沒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他也無法和江湖人打交道。 他坐的這條船,是重慶府航行荊州府的貨船,也附載客人,小而輕快,船側附有巨大的纜樁與其他江河裏的船不同,船上裝了重慶府天生藥行的數十擔藥材,還附載了九位客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這條路他還沒走過,前後三次出川,都走的是川陝棧道,這次到湖廣,是想著看天下聞名的三峽奇境,他的水性超塵拔俗,根本不在乎三峽的兇險。 船開出重慶府,水勢便開始湍急,但十分平靜,貨船只派了三位舟子照顧,兩支長槳輕搖,老舵工高踞舵樓,狀極悠閒,客人們大多坐在艙面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三峽起自楚州府,止於夷陵州,全長五百三十里。 這兒到夔州府,水程將近千里,早著哩,聽船家說,大概要四天左有才能到夔州府,雖說初夏水滿,但也不可趕得太急,這期間盡可放心睡大頭覺,毫無兇險,可高枕無憂。 秋嵐也在艙面瀏覽水光山色,一面和身畔一個中年人聊天。 中年人是荊州府大安藥行的伙計,到重慶天生藥行購買大批珍貴藥材返里,他本人只帶了兩個伙計,其他的人都是天生藥行的人,他姓張名英。 江水略呈乳色,寒氣襲人,初夏的漲水期已屆尾聲,這都是岷江上游雪溶化後的水,所以,不太渾濁,大江第一次漲水期是晚春至初夏,水勢不大,只不過比平時略高丈餘左右而已,利於航行,船在急流中不放,一天走個兩百里左右,平穩下放一瀉而下,只在江流折向處水勢吃緊,所有的船夫方全體動員,這時水勢雖急而平穩。艙面顯得悠閒便聊天。 生意人對江湖相當敏感的,尤其是遠道的行商,如果一竅不通,豈敢穿州過縣?秋嵐心中一動,立即興起向張英打聽江湖動靜的念頭。 「張兄,這條水路好走麼?」他問。 張英笑笑,有點得意地說:「其實,三峽的水路在走慣了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每年我最少跑兩趟,有時還得到成都,你知道,四川的藥材比敝處湖廣的好,河南輝縣的藥材雖說經過藥王井的淬煉名傳天下,但只限於膏丹散一類比別地好而已,要說真正的原材,四川仍是首屈一指的上料。 「同時,像犀角、羚角、麝香、西紅花等等真材,只有向四川的蕃人交易才能弄到手,所以敝店每年都要到四川採辦個兩三趟,走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得了啦!」 「張兄,小弟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指的是盜賊宵小等等風險,貴店是不是該求些武師保護財貨等等。」 「哦!這倒無妨,哪條路沒有風險,想不勞而獲的人多的是,不然,巡檢司的人豈不是喝西北風,以大江來說,水上的毛賊也為數不少,從重慶府到荊州府,統歸安窰夔州府的巴山蒼猿陶子安把持;上行船隻,在荊州府交保護費,不然三峽的所有纜夫,皆不替該船牽纜,船便無法行駛,下行船隻,在重慶府納常例錢,不然準會在峽中失事,人船全毀的。至於雲陽夔州府至夷陵州的船隻,為數不多,大多是夷陵州巨霸一劍三奇晃啟元的運鹽船,他們不買巴山蒼猿陶當家的賬,經常火拼,如果陶當家弄翻了一條運鹽船,晁啟元便截殺陶當家的上下快舟,甚至會挑沿江的垛子窰,咱們這些都不用擔心,繳錢了事,唯一不放心的是,如果恰好碰上雙方的快舟在江中火拼,麻煩便大了,可能在迴避中撞了江中的礁石,船毀人亡,委實可怕呢! 「不過,近來聽說晁啟元要對付一個什麼飛龍秋雷,要與陶當家聯手,正在談判中,兩個死對頭是否能丟下宿怨合作,很難預料,所以江上近來停止火拼,這次下航絕無兇險。 「哦!聽說那個飛龍秋雷是河南許州的巨霸,初出道不足一年,已經名震天下了,老弟你的口音雖帶川音,但仍未脫中州韻味,也姓秋,莫非與飛龍秋雷是本家,哈哈!如果遇上晁啟元的人你可得小心了。」 張英信口胡謅,秋嵐卻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知道弟弟的消息,憂的是弟弟竟和江湖巨霸結仇興怨。 他心中有事,但未形於表面,笑道:「小弟用不著小心,我一個小行商,怎能引動他們的注意?」 不遠處坐了一個乾瘦中年人,是一個下湖廣訪友的客人,扭頭插口道:「呵呵,小兄弟,很難說哩!黑道好漢們認為小行商正是肥羊。至於天生藥行、大安藥行等等大店老字號,手面闊交情廣,反而不會有大麻煩。 「要不,小行商太多,大店老字號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這叫做官商賊大家有志一同,互相勾結發財吃八方,哈哈……」 張英臉色一沉,不悅地說:「老兄,你得小心,嘴上留德,敝店可是本分人,從未與官賊勾結,你怎麼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乾瘦中年人呵呵笑說:「話不是這般說,小可不過就事論事說實話而已,也許貴店確是本分的老字號,從未幹過互相勾結大魚吃小魚的勾當。 「但舉目天下,這種事情比青天白日還明白,乃是不爭之論,以貴店來說,一船貨價值巨萬,只派三個人使可平安無事賺大錢,如果沒有江匪保護……」 話未完,艙口坐著的一個濃眉大眼的船夫倏然站起,重重地「哼」了一聲,怒容滿面走近大聲問:「客人,你說誰是江匪?」 乾瘦中年人看了對方挑戰般的不友好神色,若無其事地說:「哥子,沒說你,千萬別多心。」 船夫仍然氣虎虎地,但不再凌厲,說:「客人,你記住,出門人言多必失,會惹下殺身之禍的。我是一番好意,你如果再胡鬧胡說八道,乖乖地在涪州上岸,另找他船載你,免得替本船招禍。」 中年人點點頭,鳴金收兵似地說:「好,好,不說就不說,何必生那麼大的氣?」 船夫走了,中年人向秋嵐低聲說:「走這條水路的船家,他是天皇老爺,乘客都是灰孫子,一句話聽不順耳,可能被他們擱在不見人煙的江岸上呼天不應,丟下江餵王八也極有可能,這位船夫還是個相當客氣的人呢!」 秋嵐是個直性人,笑問:「兄臺,你像是故意惹他的,是麼?」 中年人呵呵笑,說:「不!試試他而已,這位張兄也不必生小可的氣,即使小可有意挑貴店的毛病,張兄又不是店東,何必計較?」 張英正待發作,突又忍下了,皮笑肉不笑地說:「兄弟不和你計較,你老兄何必語中帶刺?不錯,這年頭做生意的人在荊州府根據王法,對生意人諸多壓制,重農不重商,做生意的不列入保護之列,抽稅卻多多益善,少一文也不行,手腕不夠靈活,怎活得下去。」 船開始搖晃,船夫們如臨大敵分佈在各處,四隻木槳齊動,十餘根鐵鉤篙分張,艙面的乘客紛紛入艙,船尾兩支大橈控制住方向,船夫們神色緊張。 前面奇峰當江而立,滾滾江流直向山腳直衝,像是到了大江的盡頭,而且不知道流到何處去了。 水聲如雷,船直向山下衝去,船夫們吆喝聲震耳,木槳急動,大橈左扳右扭,船在跳舞,舵樓上,領水人和舵公不住向下吆喝,用外人聽不懂的語言向船夫們發令。 秋嵐站在艙口,心中怦怦跳,心說:「嘉定兩江已經夠險,但這兒似乎更兇險哩!」 船向峰腳疾衝,他吃了一驚,心說:「糟!豈不完了?」 他準備萬一,想等船撞碎時逃命哩!豈知船距峰下不足三丈處,突然扭頭,在如雷水聲中,急瀉而下。 船向左一折,江流重現,又是一番光景,原來江船在這兒折向,左岸奇峰壁立,無數怪獸般猙獰巨石,在江心聳立,船隻能靠右航行,從前面的危壁下繞過,看去危極險極。 船夫們散了,船再次平穩地下瀉,秋嵐吁出一口氣,搖頭道:「真奇怪,上航的船怎麼個走法的?」 身旁的張英笑道:「上航的船同樣無畏無懼的上航,遇上險灘,岸旁有當地的纜夫,往上拖就是了,這兒算不了什麼,過幾天到了三峽,你便可以看到人定勝天的奇蹟了。」 「如果撞上了山壁,豈不完了?」秋嵐問。 「不會的,江水回湧,想往上撞還不容易哩,過了涪州之後,涪州麗江中的巨石才唬人,你必須先向礁石急衝,然後在千鈞一髮中滑過,一瀉下灘,那才險哩!如果不向礁石衝,不翻才是怪事。」 「今晚可以到涪州麼?」 「不行,明天午間可到,我們這條船不泊涪州,預定在酆都載三位客人。」 「半途也載客人?」秋嵐不解地問。 「是的,三位稀客,女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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