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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大紅拜帖上的具名,端端正正寫了十個字:「武林後學飛龍秋雷百拜。」

  區區十個字,包含了不少意思。武林後學,是謙虛,寫出綽號飛龍,是倨傲,百拜,相當客氣。總之,這是一封相當善意的拜帖。

  鷹爪李豪請查總管落坐,店伙計獻上一杯香茗。他心中疑雲大起,吉凶難料,說:「相煩總管代李某致意,不日李某當專程趨府回拜。」

  查總管淡淡一笑,接口道:「不才當依囑回稟。同時,不才奉敝主人面諭,有兩事請李東主明示。」

  「但不知……」

  「其一,請問李東主對午間敝村被令嬡及店伙打傷的八位弟兄如何善後?」

  果然來了,先禮後兵,談上正題啦!鷹爪李豪正色道:「貴主人是否已問明經過!愚意認為錯不在小女,而是貴村兄弟故意鬧事找岔……」

  「李東主差矣!」查總管也正色搶著接口,又道:「敝村的人在店中,令嬡與貴店車夫趕車自遠道而回,打架之事在小店中發生而非街心,三歲小兒也知令嬡是理屈的一方。敝主人己查明詳情,故著不才請示該如何善後。如李東主還未有所決定,要不才將第二件事說出。」

  有理講不清,鷹爪李豪幾乎忍不住怒火,但理智告訴他千萬不可衝動,深深吸入一口氣說:「這件事其中有誤會,可否請總管上覆貴主人,後天李某親赴貴村……」

  查總管猛搖腦袋,搶著說:「東主不必前往自討沒趣。敝主人盛怒之際,最好不要前往碰釘子,敝主人也不會接見的。」

  「那麼……貴主人的意思是……」

  「第二件事,就是敝主人的意思。」

  「請說來聽聽?」

  「不是說來聽聽,而是要東主記住。敝主人只許敝才一次轉達,不再派人前來打擾東主了。其一,東主需賠償傷金四百兩,限要金葉子,不要金錠。其二,貴店需為敝村披紅掛彩,並送去酒筵百席。其三,必須隨紅彩賠禮,在筵開時向傷者即席告罪。」

  我的天!這不是存心讓人過不去麼?在座的人氣憤難制,變色而起。

  鷹爪李豪幾乎氣得炸了肺,沉聲道:「查總管,這就是貴主人的條件?」

  「什麼話!」魏方怒吼,「砰」一聲大震,長案被他一掌拍得案面猛跳,茶杯翻了身,茶水滿桌流。

  查總管冷冷一笑,仍然心平氣和不慍不火地往下說:「不才說的是老實話,一字不減轉達敝主人的意思,限日落前答覆,不然明晨旭日東昇,城西北谷家柿園見,如果東主不到,那……那……」

  「怎樣?」鷹爪李豪硬著頭皮問。

  「日正當中,貴府上見。敝主人說,要將貴府來個大翻身。時辰不多了,不才告辭。」

  魏方鋼牙鏗得格吱吱地響,怒吼道:「欺人大甚,拼了,先割下使者的雙耳放回,咱們立即和他們拼命。」

  查總管夷然不懼,站起往外走,一面冷笑道:「閣下,你割不才的雙耳,豈不是促使李東主早些遭殃?閣下的居心確是惡毒。」

  「站住!」魏方大吼。

  查總管泰然站住,冷冷地說:「站住就站住,你要動手請便,不才只會舞文弄墨,只好任由宰割!告訴你,別耽誤了李東主從長計議的時刻,敝主人正立等不才回報。如果不才在貴店有三長兩短,哼!再過片刻,不才假使還未離開南北騾車店,一切不用談了,你們趕快回葛村,也許還來的及趕上。別以為你們請來了一大群武林高手名宿,便敢高枕無憂?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魏方果然被鎮住了,進退兩難。

  鷹爪李豪感到心向下沉,上前硬著頭皮問:「貴主人的真正用意何在,能見告麼?」

  查總管搖搖頭,說:「不才毫無所知,無可奉告。」

  「貴主人未免欺人太甚。」

  「不才極同情李東主的處境,但愛莫能助,這句話不才不敢替東主轉達,請諒。」

  「可否替李某帶個口信?」

  「力所能逮,義不容辭。」

  「請轉告貴主人,李某認栽。他在高陞老店謀奪金鞭于莊的手段,李某早有耳聞。請告訴他南北騾車店他隨時可以接管……」

  「李東主何不在入黑前逕自告訴敝主人?」

  「不!李某請總管就此回覆。如果他堅持剛才的三條件,李某願肝腦塗地和他一決雄雄。」

  「那麼,入黑前……」

  「李某不再答覆了。」

  「好,不才定將東主的意思回稟敞主人。打擾了,不才告辭。」

  送走了查總管,魏方恨聲不絕,切齒道:「李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小狗自以為勝算在握了,南北騾車店早晚得關門,他不稀罕,絕不會放過你,他的胃口太大。咱們豈能任其宰割?一不做,二不休,生死關頭,用不著死守道義二字,兄弟立刻前往鬥雞臺,邀請九華羽士助拳。」

  「魏兄,千萬不可。」鷹爪李豪頑固地阻止。

  魏方大踏步出廳,一面沉聲道:「李兄,咱們各行其是。兄弟不再重返尊府,我這就去找九華羽士。珍重,也許咱們永不會再有重聚的一天了。」說完,快步走了。

  鷹爪李豪呆了一呆,急步追出,卻和一名店伙撞個滿懷。店伙急退五六步,幾乎跌倒,恐怖地叫:「東主!大事不好!」

  「什麼事?」鷹爪李豪心驚膽跳地問。

  「信陽進來的客車,載來了小姐的師父玉清仙姑的屍體,車把式不是咱們的人,將車停在店門就跑了。」

  「天哪!」鷹爪李豪絕望地叫,急步衝出。

  店中大亂,一個嬌小的人影乘亂離開了店門,誰也沒留意,大夥兒正為玉清仙姑的後事忙亂得團團轉。

  客車除了玉清仙姑的屍體外,還有從信陽縣──那時信陽已降為縣,五年後再升州──乘車赴許州的四名旅客,全部屍積車廂。

  玉清仙姑的致命傷在胸口,有小指大一個小孔,肺葉震碎,看不出是何種兵器所傷,既不是筆刺一類玩意,更不是暗器,看創口所流的血仍未凝結,其色鮮紅,甚至屍體尚溫,顯然死去不久。

  乘亂離店的嬌小人影,是鷹陰爪李豪的大小姐李美貞,她乍聽到師父的屍體來了,在後堂偷聽的地方當時便吐了兩口血,感到昏昏沉沉,眼前發黑,直等到看了師父的遺體之後,她反而平靜下來了,悄然結紮停當,乘亂溜出了大門,向北急走。

  她知道飛龍秋雷早晚要向她李家下手的,卻未料到她會成為引起災禍的火引,她曾經見秋雷的,秋雷在城中招搖過市,她豈會陌生,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條件太高,在未見到師父遺骸之前時,她很難相信瀟灑英俊的飛龍秋雷,會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棍,會提出這種逼她拋頭露面席前賠罪的條件來。

  「我要找他評評理,找他賠罪,求他,求他放過爹爹。」她心中在狂叫。

  她知道七柳灣的路徑,出了北門,走西北至石固鎮的小道,越過德星亭,天快黑了。

  她爹爹雖說姓白道的英雄,但甚少和黑道好漢衝突,南北騾車店所載的客貨,極少有社會名流和值錢的貨物。因從不提江湖事,所以,她對險惡的人心,和江湖的兇險所知有限,算起來,她該是一朵溫室裏培植出來的嬌花。

  一個不知世道艱難人心險惡的無知少女,不認為飛龍秋雷沒有理由不擇手段陷害她的爹爹,人心是肉做的,爹既然情願將騾車店奉送,飛龍秋雷難道還不滿足。一面在談條件,還未談出結果,便下手段殺害了她的師父,未免太狠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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