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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你不懂,小鳳兒,只有向功力高聲望隆的人下手,可以平步青雲揚名立萬,找那些三流朋友苦哈哈有屁用。你看我的,我要一鳴驚人。」

  「你得小心眾怒難犯,黑白道全向你興師問罪……」

  「讓他們來吧,多多益善,就怕他們不來,飛龍秋雷敢向任何人叫陣,甚至少林的宏一大師親臨,我同樣打發他走路。快走,到前面找地方投宿,明天帶人來攜走藏寶箱,就此決定。」

  ***

  許州,也就是早年的長社縣,東北距河南布政司的首府開封百二十里,屬開封府管轄。下面管轄四個縣,東南的臨穎、西南的襄城、西北長葛、臨穎以下的郾城。由於地當河南的中央,四通八達十分繁華。

  小路不算,大官道共有六條之多,南來北往東西交流,皆以這兒為交點。本地的土產也相當著名,許州絹可以媲美江南的佳品,黃明膠為各地之冠。

  許州是兵家必爭之地。每一次兵禍發生,這座城便在烽火中蕩然。儘管城牆堅牢,一再修茸加厚加高,仍然免不了大劫。本朝建國初,幾經戰亂,這座城牆崩地裂,房舍為墟,全城找不出百棟完整的房屋,人口只剩下一千左右。城南城北門外的南北兩天山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這兩座人工築成便於觀察城中動靜的小山,便是大軍決定生死的戰場。

  元兵、流竄的紅巾香兵、匪徒、朱皇帝的兵……把這座古城幾乎翻了幾次身。

  太平了,不屈的許州人,從四面八方重返故里,從瓦礫場中重建家園。直至本朝末年,又被流寇一把火燒得土焦地裂,許州城幾乎翻轉。

  州衙門在城北,前有鼓樓,後是北大街。市中心是陶侃祠,前臨十字街口。西大街孔廟前岔出一條橫街,通向西門內道,道盡處便是高陽坊。高陽苟家的高樓大宅,是許州城中最宏偉的大廈,最高的一座大樓,便是有名八才子樓。

  八才子樓的後面,是高陽坊後街,舊稱西豪街。街兩端西出西門,東至南大街,是一條闊敞的大路,西南行的車馬,皆在這一帶找宿處。

  八才子樓的正後方,相距不遠便是南北騾車店。對街,是七星藥行。這兩棟大廈,當然沒有八才子樓宏麗。

  八才子樓原稱八龍樓,高陽坊稱西豪坊。其實,荀家的子孫已經人丁衰微,荀神君(名淑,字季和。東漢人。八子有才名,時稱八龍)的餘蔭,保不了千百年的後代子孫,這也是高陽坊內有西豪街的原因。

  西豪里(漢稱里,本朝稱坊)之所以改為高陽,是因為荀氏八才子可比美高陽氏八才子,所以改名高陽,其實天知道目下那幾個姓荀的人,到底是不是荀神君的子孫?目下的八才子樓,是官府向本城的鄉紳募款建起來裝門面的。平時,八才子樓是官府和地方名流吃紅燒蹄膀窮聊天的所在。

  南北騾車店佔地甚廣,前院建有寬廣的停車場,有成行成列的牲口欄,有神氣的車階,有棗木栓馬樁。從院門至客廳,兩丈闊的走道旁,種的不是槐也不是柳,而是柳樹。濃蔭將路面蓋住了呢!

  騾車店不僅是做車生意,有供代腳力的長程健馬,有馱貨物的健騾,有脾氣倔強但自己知道回店的短程小驢。後面一連三進六廂,是供客人落腳投宿的客房。廂,是上房;進,是苦哈哈們住的大通鋪。

  南北騾車店的店東李豪,在地方上是大名鼎鼎的財主士紳,鄉下有田,城裏有店,為人豪爽而和氣。年紀只有四十餘,地方上的富紳稱他為豪公。有錢有勢,該他神氣,稱公有何不可?地方小潑皮,則叫他李爺。

  江湖朋友,叫他武林綽號──鷹爪李爺,因為他的鷹爪功可以抓石成粉,兩百斤的光滑石鼓他可以隻手抓起來拋出三丈外。

  南北騾車店生意興隆,店裏忙得不可開交。貨、客車進進出出,車輪吱吱叫,牲口騾、馬、驢「唏……聿聿……」叫個不停,相當吵鬧。但他鷹爪李家用不著忙,他有他的應酬,在店的時候少,在鄉下忙莊稼的時候多。麥子該快到收穫的時候了,鄉下比城裏忙。

  這天,萬里無雲,暖洋洋的大太陽高照,是初夏的艷陽天。三匹健馬從西豪街的東面小馳而來。馬是好馬,人更俊,那是鷹爪李爺和他的兩名隨從。

  鷹爪李爺人生的富態,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劍眉虎目,鼻直口方,三綹黑長髯揮拂胸,身上的紫藍色長袍光閃閃,信馬小馳奔向不遠處高大的牌樓式店門。

  河南一帶,車馬比任何省份都多,任何一座城市,必定有幾條寬闊的街道,不像其他省份的街道屋簷對屋簷,大白天做生意連客人的臉也不易看清。西豪街真寬,寬得可以四車並行。

  「克勒勒!克勒勒!」蹄聲不徐不及,甚是悅耳。

  已經是巳牌正,街兩側行人甚多,街旁的大槐樹有些人在嘀嘀咕咕談買賣,街心車馬來往不絕。

  鷹爪李豪突然用鞭向前面一指,扭頭向一名豹頭環眼的隨從低說:「李升,前面這位穿紫勁裝朋友,你看像不像路人?」

  「不像,馬兒蹄不沾土,鞍後沒有馬包,衣不沾塵,恐怕是本城的人。」李升驅馬湊上答。

  前面五六丈,一匹健馬徐徐輕馳。馬上人是個穿紫色勁裝、佩劍掛囊的高大大漢,只能看到背影,安坐鞍上狀極悠閒從容。

  近了,街右是建有牌樓式大門的南北騾車店。街左,七星藥行的招牌掛得高高地。店門口兩盞大燈籠,各漆上四個大字:七星藥行。

  紫衣騎士輕抖韁繩,健馬向左靠。

  「唔!是姓于的黨羽。」鷹爪李爺說。

  「不對,主人,恐怕是客人。」李升目光如炬,一語道破。

  「我們留意些。」鷹爪李爺說,馬兒奔入店門。

  南北騾車店的店門是牌樓式的,兩側有高與腰齊的矮圍牆,牆內種了一行柿樹。從店門至大廳口,還有一箭之地,遠著哩!

  三人在門內下馬,鷹爪李爺舉手一揮,另一名騎士牽坐騎往裏走,他和李升閃在一棵柿樹下向對街看去。

  紫衣騎士在七星藥行下馬,將韁繩接上了栓馬樁,神目如電,先向四周打量,尤其對南北騾車店留神。打量片刻,大踏步入店。

  這是一間三座大門的大藥行,一眼便可看出店中做的批發生意,沒設有大夫。一般設有大夫診病的藥店,習慣上稱某某堂而不稱行。

  店堂寬闊,右方是一列長櫃檯,櫃檯後是一層層藥櫃,兩個伙計一位夫子似乎閒得緊,在櫃檯上下棋,棋盤上黑白子快擠滿了,正在生死關頭。因此客人上門,下棋的和觀戰的都忘了招呼了。

  另一邊,不少小伙計在切藥和包封丹丸,大閘克察察,小石輾吱戛戛,見客上門也不理不睬的,忙他們自己的活計。

  紫衣騎士腳下甚輕,皮靴子輕得像貓爪子,左手接著劍靶,右手輕搖著馬鞭,大剌剌往棋士們的櫃旁一站。

  沒有人招呼,棋盤上黑白兩方都吃緊,正在向對方的內部空隙偷襲,忙著哩!夫子在旁指手劃腳,滿頭大汗替白子幫腔。

  驀地,一條馬鞭伸到,冷叱聲震耳:「第一星,第二星……」第一星附近四五顆黑白子平空飛走,接著第二星附近的棋子也跳走了。

  三位棋士吃了一驚,未抬起頭咒罵聲已先發:「那一個王八蛋……咦!哎唷!」

  罵的人是持黑子的伙計,罵聲未落,便看清了原來是個陌生人。接著,陌生人的馬鞭,狠狠地在他腦袋上抽上一記,痛得他鬼叫連天,抱頭縮下櫃底去了。

  「你……你怎麼動手打人?」夫子叱喝。

  紫衣騎士冷哼一聲,冷笑道:「大爺走遍天下,沒有人敢罵我一聲,這廝該死,一馬鞭便宜了他。」

  「你……你是誰?」

  「我,飛龍秋雷。」

  夫子眉緊鎖,說:「閣下姓飛?這姓少有……」

  「呸!飛龍是綽號,大爺姓秋名雷。」

  夫子知道不妙,看來人聲勢洶洶,八成兒找麻煩來的,手向後廳門一擺,一名小伙計丟下活計往裏走。

  他勉強堆下笑,問:「爺臺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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