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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石壩後街旅舍甚多,長期旅客幾乎全是流鶯,她們沒有固定的賣笑場所,有些則是某家艷窟的自由身粉頭,不受鴇婆龜公管制,作為上午棲身的地方而已。

  白天房門常關,店中一片寂靜,連店伙計也不會無緣無故打擾她們。晚上她們不在,店伙更是樂得清閒。所以這種旅舍,除了流鶯們早晚進出之外,平時罕見有人活動,也就不會引人注意。

  五福客棧,就是這種小旅店。

  白髮郎君就落腳在五福客棧中,逃避巡緝營的眼線。平時,巡緝營根本不會派眼線進城來,城裏沒有私鹽可緝,也不敢派人入城引起各種治安人員的反感。

  但巡緝營的人,卻是石壩街秦樓楚館的常客。那些力士級的頭頭,也是河下畫舫的嫖客。

  那畫舫花船有大有小,按大小分品級。大畫舫的粉頭品級最高,只有力士一級的頭頭,才有資格光臨,這些傢伙都是出手大方的富豪,是粉頭們最歡迎的恩客。

  白髮郎君藏身在石壩後街,用意也在於方便偵查那些首腦人物,只要穿過一條小巷,就可以踏入石壩街了,可以留意街上與河上有否可疑的人。

  但他並不經常走動,巡緝營的人,正在加緊佈網張羅,那些首腦人物必定忙得焦頭爛額,哪能忙裏偷閒跑來尋歡作樂?

  至於其他小人物,他懶得注意,巡緝營人數眾多,小人物他不屑理會。

  他把注意力放在巡緝營的走狗身上,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人。

  他更沒料到,月華仙子會盯上了他。

  五福客棧的旅客,並非全是流鶯,另有兩進客房,接待一些不三不四的外地旅客。這些旅客十之八九不是正正當當的客商,大多數是來領略秦淮風月的外地人。

  通常一住數天或一旬,錢囊空了才打道回家。這些人的起居,幾乎與店中寄宿的流鶯相同,白天除了出門進食之外,便是埋頭大睡以養精蓄銳。

  他正好相反,白天不在店。當然,有時晚上他不在房中。

  他是有名的好色之徒,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追逐美麗而有權勢的女人,出於不正常的報復心裏,不會在秦樓楚館流連。

  可是,不曾見過他的人,想法卻把好色解釋為風流浪人,當然會到處尋花問柳。

  月華仙子就是用這種心態看他的,果然在風月場附近查出他的下落。

  到了石壩後街,已是華燈初上,都城內外萬家燈火,秦淮河彩燈似海。

  在五福客棧右鄰的小酒樓,喝了三壺花雕,酒足飯飽,這才滿意地返回客錢。

  客棧靜悄悄,店伙們很少在各處走動,男女住客都外出各有活路,似乎他是唯一不去秦淮河找刺激的旅客,店伙似乎對他頗感驚奇。

  他不理會店伙的驚奇神情,悠閒地跟著領路的店伙,走向二進院的上房。

  他卻沒注意領路的中年店伙,一面走一面不住打冷顫。

  旅客離店,店伙通常要在房門加鎖,旅客返店,店伙會派人帶了鑰匙領旅客回房。店中燈火明亮,各處皆懸有照明的燈籠。進入一條長廊,領路的店伙突然腳下一軟,像是失足。

  「咦!你怎麼啦?小二哥。」他手急眼快,一把扶住了店伙急問。

  「沒……沒什麼,腳……腳失……失閃。」店伙的語音不正常,似乎餘悸猶在。

  他仍然不在意,認為這是正常的反應。

  到了房門外,店伙啟鎖的手抖得厲害,再三無法將鑰匙插入鎖孔。

  「我來。」他接過店伙手中的一大串鑰匙,用其中一根開啟半月形小鎖。

  「客官請……請先洗……洗漱。」店伙接回鑰匙交代,說的話結結巴巴:

  「小的派人送……送茶水膳……膳食來,但不知客官想想吃些什……什麼菜……菜餚,小的交……交代廚……廚下……」

  「不必了,在下已經在外面吃過了。」他推門入房。在燈盞上撥添了幾根燈草,幽暗的房中大放光明,「在下要安靜地歇息,有事在下會招呼。」

  「客官請……自便……」店伙掩門走了。

  如果他回頭,一定可以看到店伙驚惶的神情,但他是一面挑燈一面說話,不曾轉頭回顧。

  這種小客棧的上房,是沒有內間的,也就是說,洗漱如廁皆必須使用廊底的洗漱間和便所,平時店伙會送洗漱用水,十分不便。

  一床一櫃一桌,設備簡單,床前還有一張春凳,用處之一是讓旅客坐下更衣脫靴。

  帳是放下的,這種布帳看不透床中的景物。

  伸伸懶腰,感到有點酒意上湧。摘掉四平巾,露出一頭白髮,將用布捲著的劍,往桌上一放,轉身向房門走,要將房門上門。

  距門不足八尺,房門支呀呀自行開啟。他一怔,門是被人從外面推開的,一位眉目如畫春衫長裙,打扮得十分出色,珠翠滿頭的美麗少女型面孔,但穿著打扮卻像少婦的俏麗女人當門而立,嫣然一笑,亮晶晶的明眸注視著他。

  「唔!很美,你不像是住在店裏的女人。」他脫口稱讚,「如果是,你走錯了房間。」

  俏麗的女人的笑容更深,不予回答。

  「我不要人陪伴,姑娘。」他作勢掩門。

  「你不是好色風流嗎?」女人說話了,嗓音像銀鈴般悅耳。

  「咦!你這是什麼話?」他大為不悅。

  「這附近旅舍的旅客,都是為尋花問柳而來的呀!」

  「胡說八道。」

  「大爺,你……」

  「你走。」他不耐地抓住了房門作勢掩上。

  女人一拽長裙,抬腿,小蠻靴踏上了尺高的門限,靴尖逼近門柱,門閉不上了。

  這舉動相當大膽,不可能出於一個風塵女人,會穿這種薄底加絆繩的半統小蠻靴。

  「咦!你這女人……」他劍眉深鎖,狠盯著女人漂亮動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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