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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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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不在城內活動,藏妥包裹化妝易容奔向城東郊。東郊至江邊,除了稻田便是小溪池塘,是農產最豐富的沃野,在江浦幾乎沒有窮人。 接近江邊,他扮成村夫,悠閒地沿蘆葦叢生的江岸,走向一座小小村落。 村落雖位於江邊,但是農戶而非漁戶,滿溝滿田都有大量魚鮮滋生,那用得著向江打漁討口食?只有一些老者或兒童,到江邊垂釣消遣而已。 在江邊碰上五六個頑童戲水,利用他穿城而過所買的糖果作餌,與幾個頑童嘻嘻哈哈逗弄了片刻,便摸清村子裏到了些什麼可疑的外地人。再每人花兩文錢,套出那些不規矩的船隻,所活動的時間地點。 離開眾頑童,正打算入村進一步踩探,卻發現上游不遠處,巨大的柳樹下,有一位老村夫垂釣,端坐在地上有如老僧入定。 「咦!這老釣翁是何時來的?」他訝然自言自語,先前也曾經觀察過,四周的確沒有人,「我的警覺心,似乎愈來愈鬆懈了。」 心中一動,他向老釣翁走去。 老釣翁年屆古稀,鬚眉都白了,釣竿斜置在膝上,老眼半閉,的確像老僧入定。 他的目光,落在老釣翁放置在膝上的一雙老手,左手的食指沒有了,右手的掌背,滿是皺紋的皮膚,除了老斑之外,隱約可以分辨出刺青的圖案:一個三角形的三顆星。 他久走江湖,熟知江湖秘辛武林掌故,而且記憶驚人,這是他遊戲風塵的本錢。 三十年前的三星盟,是當時黑道四大集團中,排名坐三望二的大組合,盟友據說有數百之眾,名家輩出,出了好幾個威震江湖的風雲人物。這位老釣翁,八成是三星盟的人。三星盟風光了十二餘年,三十年前是鼎盛時期,爾後便每下愈況,拖了十年,之後便風消雲散,各奔前程。 「如果揭掉他的遮陽笠查驗,一定有戒疤。」他心中暗叫:「九指准提淨明和尚,三星盟九護法之一。」 但老釣翁的遮陽笠下,可以看到白了的鬢角,表示不是和尚。 腳步聲並沒引起老釣翁的注意,依然保持老僧入定的姿勢。 他在一旁席地坐下,雙手抱膝下顎擱在膝上,悠閒地注視在水面的浮標,似乎頗為關心是否有魚上鉤。這是一處江灣,岸邊形成流速甚慢的回流,浮標移動十分緩慢,大清早本是釣魚的好時光。 「魚吃餌了!」他欣然叫。 浮標輕動了幾下,浮沉不定。 「那是成了精的小魚。」老釣翁半睜著老眼微笑,「而且有一大群,在搶餌而不吞餌,非常討厭。哦!年輕人,你也搶餌嗎?」 老釣翁的意思是說;你也討厭嗎? 「通常我不會搶,因為搶得不到多少好處;但遊戲除外。」 「哦!投機者!你是幹什麼的?」 「我什麼都幹,從小販至大富豪,甚至操刀,包括玩命,我都勝任愉快。」 「沒吹牛誇張?」 「我是實話實說。」柳思扭頭面對著老釣翁,臉上有泰然的笑意:「老伯,聽不進老實話嗎?」 老釣翁正好相反,臉色陰沉,本來無神的老眼,放射出懾人的凌厲光芒。 「你為什麼?」老釣翁冷冷地問。 「為人生不至於留空白。」他眉飛色舞,「人生幾何?不乘年輕時歷練人生百態,做些有意義的事,到了你這種年紀,連回憶也無事可憶,豈不悲哀?我真的不想白話一場,雖則千千萬萬的人都在白活、平平凡凡在生老病死中打滾;活著實在是多餘的。」 「這種想法非常危險。」 「想法是否危險,得依人而異。」 「你的歷練,包括喪心病狂嗎?」 「還不至於。所以我說想法依人而異呀!有些人天生壞種,即使讓他錦衣肉食,他仍然會喪心病狂。」柳思怡然自得往草地上一躺,「把虎豹的斑毛刮掉,仍是兇猛的虎豹。」 「該說你是虎狼才對。」老釣翁兇狠地說。 「其實,比起某些人來,虎狼可愛多了,至少虎狼不會不擇手段吃同類的肉,置同類死地。」 「唔!聽你的口氣,不像是巡緝營的人。」 「是受到巡緝營迫害的人。」 「九華劍園吳家的人?」 「我與吳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柳思伸伸懶腰,然後以手作枕,怡然自得,「吳家的人總算不愚蠢,毅然放棄玉碎的行動,可惜依然忘不了急於報復的念頭,因而被巡緝營的人掌握了動向。呵呵!他們要在這裏,等江上的朋友接應吧?」 「你以為如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就不能等風聲過後,再圖大舉嗎?真蠢。」 「誰蠢不蠢與我無關。」 「與誰有關?」 「你最好迴避走遠了些,免遭無妄之災。」老釣翁冷厲的神色減弱了許多,「即將有兩批人在這裏談判,不希望有外人在場。談判不論成敗,都不希望被人看到。」 「我懂,看到不該看的事,會招禍的。」柳思挺身而起,「好吧!我走。」 「哼!你不好奇?」老釣翁頗感意外。 「呵呵!好奇也是招禍原因之一。」柳思舉步離去,神態輕鬆,「我寧可明哲保身,不沾與我無關的事。再見,九指准提。」 老釣翁吃了一驚,跳起來伸手便抓,一抓落空,柳思的身軀滑溜如蛇。 釣竿一抖,釣線離水,釣鉤破空發出尖厲的銳嘯,向已遠出兩丈外的柳思飛去。 柳思的身影一閃兩閃,已遠出三十步外去了,釣鉤的速度慢了一倍,其實釣鉤的速度快得肉眼難辨形影。 老釣翁愣在當地,老眼中有驚駭的神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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