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虎嘯金陵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人不一樣,他是天生的鬥雞眼,武功很不錯,又狠又毒,綽號叫九尾蠍。蠍子一條尾巴已經夠毒了,他有九條,可怕吧?五年前,他還是湖廣武昌府三霸天之一。」

  「哈哈!蠍子並不毒呀。咱們這裏的小孩,都把蠍子揣在懷裏玩呢!被蟄一鉤,並不比被蚊子叮一口嚴重。好吧!我答應替你留意。」

  「我住高陞客棧,有消息趕快通知我。」

  「好的!」柳思爽快應允,「天色不早了,我請你到彭城酒樓,走吧!」

  「那是府城第一大酒樓,你真有錢?」

  「有,三、五兩銀子我付得起。」

  ***

  天色其實仍早,夏季要酉牌時分才天黑。

  彭城酒樓在近西大街迤南近十字街的鐘鼓樓,它不是府城排名第一的酒樓,而是名氣不小,接待的酒客品流複雜,真正有地位的士紳,從不光顧這裏。

  正所謂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申牌時分上酒樓,算是早了些,但還有比他們更早的人。

  冤家路窄,仰止山莊的人已先到,佔了二桌。四大金剛一桌,那少女與二個侍女是一桌。

  更巧的是,側方相連的另一座食廳,那位扮成村姑的少女,也和三個士紳打扮的中年人同桌進食。

  村姑裝已改為穿碎花連身水藍色衫裙,顯得靈秀出眾,氣質非凡,流露出青春少女的風華。

  府城內不能在大庭廣眾問鬧事,即使是生死對頭,也不能憤然拔劍而鬥,那是極為犯忌的事。

  一登樓,兩方先到的人全向他兩人注目,在怒目而視中誰也不便發作。

  柳思叫了一聲霉氣,暗叫不妙。

  與一個大色魔在一起,當然不妙。

  他是酒樓的常客,店伙計熱心地領他到北窗下的一副座頭,交代菜式畢,先送來茶水。

  酒客不少,顯得有些嘈雜。

  八式下酒菜餚一同上桌,有一罈本地大名鼎鼎的烈酒一鍋頭。徐沛高粱名揚天下,一罈十斤一鍋頭,可以醉倒十頭牛。

  不用杯,用碗,兩人存心較上了。

  敬過三碗酒,話匣子打開。白髮郎君是老江湖,但在徐州往返的三五次中,並沒在這裏逗留,一個過客,對徐州所知有限。

  ***

  白髮郎君以為他是地頭蛇,三流的小混混,不屑與他談江湖見聞,甚至不想提江湖事。不久,便談上了本地的動靜,當然有意套他口風,以瞭解當地的情勢。

  他心中雪亮,仰止山莊的人與那曾用馬鞭揍人的少女,皆拉長了耳朵有意無意地,留心他兩人的談話。

  「貴東主綽號叫神鞭,是條好漢。」白髮郎君已喝了七八碗酒,有點蒼白的臉色,似乎不但不見紅,反而顯得更蒼白,是屬於肝功能不足,愈喝臉愈白的人。「貴地出英雄,豐碭徐沛,人傑地靈。老弟,你還年輕,也可以做英雄呀!」

  「哈哈!你看我像一塊英雄的料嗎?」他笑聲驚四座,酒意上湧:「不錯!至少咱們這裏曾經出過真正的英雄。」

  「誰?你是說徐州雙太歲的老大,毒手喪門劉大風?沾了劉邦大風歌的光,就成為英雄了?」白髮郎君大為不悅,自命不凡的人,最討厭人家捧其他的人為英雄。

  「我是指一千多年以前的楚霸王。」他向窗外一指,指向高聳入雲的霸王樓,「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把國都建在這處兵家必多的平原大城。因此失敗了,做不成皇帝。但是司馬遷老先生眼光獨到,所以他是歷史上唯一有本紀的人;史書中只有皇帝才配有本紀。」

  「誰是司馬遷呀?也是英雄?」

  「哦!司馬遷就是馬司遷呀!」他故意不加解釋,「是不是英雄,見仁見智全在你怎麼看了。咱們這裏不但出英雄,還出美女呢!」

  「美女?」白髮郎君興趣來了,那再理會寫史記的司馬遷是不是英雄?

  「對!美女。」柳思向遠處西北角的一座大樓一指,「瞧!那就是燕子樓。」

  「看過,但沒上樓去玩。」

  「有一個絕色美女住在裏面,叫關盼盼!」

  「好哇!帶我去看她。」白髮郎君眉飛色舞。

  「她死了。」

  「什麼!死了?」

  白髮郎君大表失望。

  「對,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張建封,官拜尚書鎮守徐州,替她建了這座樓藏嬌。後來張建封死了,她住在樓上,十五年不下樓,悼念她的丈夫。」

  「她還在樓上守寡?為何又說她死了?」

  滿樓的酒客聞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莊那位美麗的少女,咬著櫻唇笑不出來,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廣眾之間胡說八道戲弄外地人。

  「她本來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個人多事,寫了幾首詩給她,把她給逼死了。」

  「有這麼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個人姓白,叫白居易。給她的詩意思是說,你丈夫死了,你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詩就絕食,十天後就死了,死在樓上。」

  「那個白居易豈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絕食而死的呀!何況那個白居易,連皇帝皇后都還賣他三分賬呢!」

  「我去宰了他!」

  白髮郎君幾乎跳起來,怪可愛的。

  這傢伙是惡名昭彰的色魔,但從不殺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對胡說八道學有專精,作弄人不假辭色,「後來有一個節度使魏博,也坐鎮徐州,被一個叫朱溫的人攻破城池,跑到這座樓舉火同焚。」

  「你是見鬼啦!這樓不是好好的嗎?」

  「這是後來又後來重建的啦!別多問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後來又後來……」白髮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頭皮,「這座樓我十年前就看過了,本來就是這鬼樣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關盼盼,應該死在十餘年前……」

  「反正你再也見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來,天下間新的絕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對!我中意的一個……」白髮郎君用木箸遙指仰止山莊少女,「一定比關盼盼更美麗漂亮。」

  四金剛成了真的怒目金剛,推凳欲起,卻被少女以手勢阻止,及時制止了可能發生的暴力衝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說:「你武功高強,不論是人或東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會有後患。我沒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個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殺身之禍。對漂亮女人說句葷話,鐵定會被打破頭。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呀!」

  伴同少女進食的三士紳,也怒目而視躍然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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