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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黃大總管一雙手可力挽奔牛,武藝的根柢自然高人一等。雖則疲勞過度,但練武的人本能反應並未因之而消失,仍保持甚高的警覺。

  朦朧中,他突然被燈光所警醒。燈光一照上眼皮,他本能地睜開雙目,眨眨眼神智一清,瞌睡蟲飛走了。

  鄉間的人,晚上習慣不點燈,睡前自己親熄了燈火,這時怎會有燈光?

  不對啊!

  他吃驚地一蹦而起,掀起了薄衾。

  「慢慢來,穿上衣褲,還有,蓋上那條白羊。」有人在桌旁發話:「最好不要大聲叫嚷,那對你毫無好處。」

  床上還有他那比他年輕一倍的小妾,兩人赤條條一絲不掛,想反抗真不容易。

  他的小妾也被驚醒了。

  她驚叫一聲,扯過薄衾往裏鑽。

  他心中一冷,反抗的念頭煙消雲散。

  「是你!」他絕望地說,開始戰慄著穿衣褲:「三爺的確到外地避禍去了,你找我算是白費勁。」

  坐在桌旁的人是周遊。

  他右手無意識地撫弄著桌上的茶杯,嘴角擒著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笑得黃大總管心中發毛,脊梁發冷。

  「我找的不是石三爺。」周遊推開茶杯站起:「在下只要求黃大總管合作,希望彼此能互相瞭解,合作愉快。我四海游龍不是窮兇惡極的人,對殺人放火毫無興趣,當然,如非殺人放火不可,殺幾個人放幾把火,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黃九州開始穿靴:「但我相信你如果殺了我,你也會良心不安,畢竟我們都是人,不是弱肉強食的禽獸,你不會毫無理性地殺人。」

  「哈哈哈哈……」周遊狂笑:「黃大總管,你居然和我談良心,談人不是弱肉強食的禽獸?奇聞。」

  「有什麼不對嗎?」

  「你的話並沒有什麼不對,這種大道理,古聖先賢比你早講了三千年。」周遊側轉身挑亮燈火:「人其實與禽獸的差別並不大,不同的是,人會找種種藉口來殘殺同類,這種藉口往往對他自己有利。

  「每一種藉口都有最好的為自己行為辯護的理由,而且,這種種理由絕對不適宜於對方利用的。

  「以你老兄來說,你談良心,你說人不是弱肉強食的禽獸,這就是你要求我不殺你的最好理由。可是,閣下,你這位小妾是第幾房?她姓許,小名叫貞姑,對不對?」

  「這……」

  「我替你說。正確地說,她該算是第七房。目前你身邊,除髮妻之外,還有三個小妾,其他三個,你把她們弄到何處去了?」

  「你……」

  「說呀!」

  「你……你來查問這些事的?」

  「不,我只是對你剛才所說的良心有興趣而已。你那位髮妻,似乎並不比你有更多的良心,因為出主意佔人錢財霸人妻女的人,正是她。

  「你呢?專在那些窮佃戶身上打主意,見了年輕稍具姿色的閨女,有如蒼蠅見血,不弄到手絕不干休,那怕把對方弄得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等你玩膩了,便往人口販子手中一送,百十兩紋銀到手,那管那些弱女子的死活?就說這位許貞姑吧,你……」

  黃大總管的靴筒裏,飛出一把扁鑽,但見電芒一閃,便沒入周遊的左脅下。

  「你該死!」黃大總管同時咒罵,隨暗器上撲。

  周遊左手一伸,手中握著那枚原本應該射入左脅的扁鑽,迎著兇猛撲來的黃大總管冷笑一聲說:「這就是我殺你的藉口和理由。」

  黃大總管一雙手搭在周遊的左肩上,嗯了一聲,吸腹撐手身軀內縮,口張得大大地,想再發叫聲,但已叫不出來了。

  因為周遊手中的扁鑽,深深刺入他的心房,而且向上扳,就痛得發不出叫聲了。

  「許貞姑,你起來穿衣裙。」周遊大聲說,將屍體擺平,並不拔出扁鑽:「帶我去見那位什麼侯大爺。黃大總管死了,我會替你妥善安排他的死時死地,不致於連累你的。」

  他背轉身,讓許貞姑起身穿衣。恨使人產生力量,產生勇氣克服恐懼,許貞姑居然壯著膽不叫不哭。

  ***

  練武的人如果上了年紀,精神和體力日漸衰退,如想保持最佳體能狀況,使衰退的過程減緩,便得經常鍛練持之有恆。

  神筆侯傑練得很勤,天沒亮照樣起來練筋骨。

  他躲在西院的一座放雜物的小室,只有黃大總管知道這裏的秘密,平時沒有人在此走動。

  而且,一年也打掃不了一兩次。

  小室外面,是一處過道,黑沉沉一無所有,只有老鼠在黑暗中活動。

  推開室門,片刻可以看清周遭的景物。

  周圍靜悄悄的,不可能有人走動。

  他到了過道中段,先深深作了吐納式的長呼吸,慢慢的伸展手腳,關節不時的傳出格格怪響。

  「你老了,骨頭都快要僵硬啦!」黑影中傳來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語音:「你躲在這裏好像並不太寫意,是怕黑福神殺你滅口呢,抑是怕我四海游龍找你報復?」

  神筆侯傑大吃一驚,本能地伸手檢查臂套內的藏筆,卻發現黑影迎面飛撞而來,已沒有讓他思索權衡的工夫。

  「哼!」他沉叱,右手一伸,特製的判官筆吐出袖口,嗤一聲輕響,刺入撲來的人體深抵內腑。

  「你殺了黃大總管,官司你打定了,侯大爺。」先前發話的人說,語音傳來的方向仍不變。

  他大吃一驚,迅速拔筆飛退。

  「砰噗噗砰……」一連串鐵拳在他的胸腹開花,判官筆已失了蹤,打得他內腑如裂,天昏地黑,跌倒了又被揪起,接踵而來的打擊更沉重,更紮實。

  終於,他昏了過去。

  一盆冷水潑醒了他,他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全身痛楚難當,似乎全身的骨頭都鬆散了。

  燈已經點起,床內側躺著一具血污的屍體,是黃大總管的。

  床前,站著把玩判官筆的周遊,這支筆本是屬於他的。

  「閣下,你這位漢中地頭蛇的大爺,躲得真夠隱密的。」周遊用判官筆尖在他臉上劃動:「你殺了黃大總管,石三爺肯嗎?」

  「你……這不能怪我。」他要死不活地說。

  「怪我?」

  「你……」

  「沒有人知道我四海游龍來過,你想推到我頭上也沒有人肯相信。」

  「我……我怎麼知道是他……」

  「那是你和石三爺必須面對面解決的難題,你必須設法讓他相信你是無意的。黑福神並不可怕,因為那老兇魔早晚要走的,他是見不得天日的孤魂野鬼,還不敢在府城公然殺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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