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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這位仁兄生得豹頭環眼,滿臉虯髯,身材粗壯如熊,天生的嚇人材料,在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了。

  郭謙眼神一動,淡淡一笑舉步欲行。

  虯髯大漢巨手一伸,作勢虛攔,說:「朋友,就走嗎?何必呢?相見也是有緣,這位姓周的小兄弟既然作東,何不坐下來叨擾他兩杯酒?還沒請教朋友尊姓大名呢,我,襄陽……」

  「襄陽陳克勤,赤煞神君結義三兄弟的老三,拔山舉鼎陳老兄,黑道中無人不曉的拚命三郎。」郭謙坐下接口:「昨晚諸位在府城,作得有聲有色,貴盟兄早些日子派來偵查的眼線,把黑福神的一舉一動查得一清二楚,行裝未卸便著手控制全城江湖朋友的活動場所,果然把黑福神牽制住了。」

  「咱們無意與黑福神為敵。」拔山舉鼎的大嗓門語驚四座:「問題是他老兄作得太過分了,他憑什麼不許別人染指那批失了蹤的珍寶?

  「這半年來,不知有多少前來偵查的江湖朋友,在此地失蹤或被殺,都是他老兄做的陰功積德的好事。

  「咱們有幾位兄弟,也先後遭了毒手,這件事必須了斷,希望他老兄能還給咱們公道,這條件不算太苛吧?朋友,尊駕的身分可否見告?閣下能代表什麼人說話?」

  「在下姓郭,你可以去打聽。」郭謙冷冷地說。

  鄰桌有四位食客,其中之一轉過頭來說:「他代表蜀王府一群吃閒飯的人。區區姓羅,也是蜀王府吃閒飯者之一,你老兄有什麼意見?」

  「這裏好像是秦而不是蜀。」拔山舉鼎傲然地說:「陳某雖然是黑道人,但在官府未抓住陳某把柄之前,陳某毫不介意你們這些把式幫閒。」

  一名食客推凳而起,走近陰森森地說:「人心似鐵,官法如爐,陳老兄應該明白這一點。不客氣地說,要抓住你老兄的把柄,易如反掌。

  「比喻說,你老兄只要輕咳一聲,在下就可以把一大串的罪名按在你頭上,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陳老兄信是不信?」

  「你似乎很有把握?」拔山舉鼎獰笑著說。

  「那是當然。」

  「你左右看看。」拔山舉鼎舉手向左右一指。

  不但是左右相鄰的食桌有不少面目陰沉的食客,連店堂廳口附近也有不少陌生面孔。

  「任何人如想不自愛出什麼花樣,他必須付出生命作為賭注。」拔山舉鼎殺機怒湧:「也許你老兄心裏明白,咱們這些人中,不乏暗殺的行家高手,在鬧市殺人絕不會留形跡,連把風眼線都是第一流的。

  「朋友你願意下賭注嗎?我賭你必定不敢,因為人的命只有一條,賭輸便一切都完了。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好處可以享受的!對不對?」

  「如果有必要,在下會賭的。」食客冷冷一笑:「目下嘛,時間不對,時機也不對,人也不對,還引不起在下的賭興。要賭就要賭大的,不賭老三。」

  雙方旗鼓相當,互不相讓,聽得周遊直皺眉,拍拍桌子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你們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不知你們是互相警告呢,抑或是針對在下而聯手向在下警告?如果你們認為這樣就可以唬住四海游龍,那就打錯主意了。」

  「小兄弟。」拔山舉鼎誠懇地說:「此地的眼線,已經把小兄弟在此地的作為打聽得一清二楚,你算是這一年來,唯一能找出珍寶失蹤線索的人,因此敝兄弟是專誠請小兄弟合作的。」

  「陳老兄,你是否已來晚了兩天?」郭謙接口:「周老弟早已和在下合作,而且合作得很愉快。」

  「不錯,很愉快。」周遊大笑:「哈哈!你那位來路不明的女兒,把我這條龍交給黑福神的五大殺星,要不是我有九條命,這時恐怕蛆蟲早就開始啃我的屍體了,兩位,在下非常抱歉,四海游龍不再信任任何人,不再與任何人合作,你們請吧,請勿打擾在下的酒興。」

  「小兄弟……」拔山舉鼎叫。

  「不要說了。」周遊搖手阻止對方發話:「陳老兄,我可以把最近所獲的偵查結果奉告,劫珍寶的人,八成是被假扮騾夫劫走的,去向是往東走。

  「往東有水路兩途。水路下荊襄,陸路出嘉峪關偷渡赴西安,這條路極為艱險,古道早已湮沒,沒有熟悉太白山區的嚮導,絕難活著到西安。

  「總之,珍寶已被帶走是毫無疑問的,目下偵查的方向,是那位可用大量定時毒藥的人是誰,查出他的身分,便可猜出他可能在何處隱身了。」

  「你的猜測如果可靠,在下知道誰涉嫌最大了。」拔山舉鼎獰笑說。

  「諸位人手眾多,消息靈通,應該找得出線索的。」周遊說:「在下只有一雙手兩條腿,江湖見聞孤陋得很,當然不知道江湖上用毒高手的來龍去脈。」

  「可是,這裏面有一點最大的疑問。」

  「是何疑問?」

  「這個……也許是在下猜測錯誤。告辭,謝謝你的消息,在下會設法澄清這個錯誤。」

  拔山舉鼎走了,有不少食客先後離店。

  郭謙也向那四位食客打手勢,接著向周遊說:「周老弟,兄弟也該告辭了,以後希多連絡,老弟知道兄弟落腳在何處,歡迎光臨指教。」

  「呵呵!天下間論臉皮厚,你老兄真可高數第一。」周遊出言挖苦:「在下將消息公開告訴拚命三郎,你知道用意何在嗎?」

  「你是說……」

  「報復你老兄笑裏藏刀的惡毒手段,呵呵!這一來,你們應付赤煞神君,真的提心吊膽,在下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呵呵呵……」

  郭謙臉色一變,扭頭便走。

  「郭老兄!」周遊揚聲叫:「有句話請教,你到底是官呢,抑或是匪?你這兩種身分,在下都不感興趣,你明白嗎?」

  「在下明白得很!」郭謙扭頭冷冷回答。

  「明白就好,在下只是提醒你而已,好走。」

  四位食客跟著郭謙出店,周遊泰然的進食,毫不介意四個食客的奇異眼光。

  一位俊偉的中年人,踱著方步走近,在他對面坐下,微笑著說:「年輕人,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當然是為我自己的方便囉。」他得意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尊駕難道不明白麼?」

  「年輕人,恐怕你要弄巧成拙了。」

  「道理何在?」

  「你有意挑起他們火拚,用意是不錯的,問題是你把話說穿了,他們當然不會中計上當,說不定反而聯手合作來對付你,豈不弄巧成拙?」

  「大叔,你認為他們會摒除成見,聯手來對付我,可能嗎?」

  「天底下什麼古怪的事皆可能發生。」

  「問題是他們對付我無利可圖。他們彼此之間利害衝突已經嚴重得化解不開,就算把我宰了,問題並不能解決,所以無此必要。」他胸有成竹地說:「如果我不把話說穿,他們彼此各有顧忌,很可能暫且隱忍,盡可能避免公然衝突。說穿了,我問你,他們那一方肯認輸首先向對方求和談判合作?」

  「對你也沒有好處啊!」中年人認真地說:「兩虎相鬥,便可把珍寶鬥出來讓你去撿嗎?」

  「對我也無害,不錯吧?」他拍拍飽了的肚皮:「至少他們不會分心來打擾我。你知道,一天到晚防備別人暗殺、下毒、偷襲、跟蹤,到底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呵呵!該走了。」

  他到櫃檯會賬,向一臉苦笑的東主飛熊丘八哈哈大笑,出店逕返興元老店。

  興元老店表面上並無特殊變化,旅客依然無憂無慮的進進出出。

  只有店東主小諸葛愁容滿面,掌櫃鐵塔鄭隆也暗地裏憂心忡忡,擔心這種表面平靜維持不了多久,暴風雨很可能造成該老店可怕的損失。

  周遊心中有數,他是興元老店不受歡迎的旅客,小諸葛真希望他能趕快離開,目前他已成了暴風雨的中心,無論在何處落腳,都會帶著風雨造成災禍。

  同時,他也瞭解小諸葛的苦衷,漢中沒有人抗拒得了威震江湖的赤煞神君,更抗拒不了令人聞名喪膽的黑福神。

  有些旅客早已歇息,店堂中沒有多少閒人,在明亮的燈光下,小諸葛背著手,眉心緊鎖,在店堂往復走動,心事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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