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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好,我很高興。」

  「你高興得起來?」

  「哈哈!你看我不是很高興嗎?」

  「笑並不等於心情愉快高興。」

  「說得是。」他接過座騎扳鞍上馬:「你會看到我真正高興大笑的時候,而且這時候會很快的到來。原來我以為貴門主是看我逍遙公子不順眼,怪罪我不該在貴地面耀武揚威,所以約我見面警告或者教訓一番,或者想充調人化解仇怨主持公道,原來卻是替威麟堡出頭,我心理上沒有負擔,一切好辦。妙極了,趕路吧!我迫不及待想見貴門主一申謝忱呢!哈哈哈……」

  他的笑,是真正的高興大笑。本來他對離魂門頗有戒心,目下的情勢不宜兩面樹敵,所以他不希望在這時候與離魂門公然衝突,心裏有所顧忌,因此應付的方法和手段,一時委決不下。

  現在,他已經有所決定了,敵我已明,就算他能委曲求全,對方也不會善了的。四十里,彭德府安陽縣與臨漳縣交界的地方。路旁出現一座石牌坊,四個斑剝的大字:冀州鄴都。柱上的楹聯,字跡因腐蝕過度而難以辨認了,牌坊本身搖搖欲墜,再不加整修,崩坍的命運似已注定了。

  滿目平野、崗陵、樹林、荒草,田地裏雜草荊棘叢生,遠看目力所及的村落一片破敗景象。

  百姓逃離家園,並非全然因為乾旱所造成。人們對天災固然感到恐懼,但仍有克服與抗拒的勇氣,但人禍……除了逃,他們已別無抉擇。田園荒蕪,人跡稀少,就是這一帶古鄴都的現況。

  鄴都,曹操所建的都城,先後曾為石虎、慕容雋、北齊等君主的都城。最後,後周建德六年,周滅齊入鄴,下令焚毀三臺(銅雀、金虎、冰井──其時已改為金鳳、靈應、崇光,一併合建為大興聖寺),二十五里的大城,百十座宮殿臺閣,化為瓦礫場,這座光輝燦爛的歷史名城,從此在人間消失,失去了的永不再來。

  前面,一座僅有百十戶人家的小鎮,鎮口樹立的柵門上,柵樓額牌刻了兩個大字:鄴鎮。

  這就是歷史的唯一遺痕,鄴鎮。也許,這座管制出入的柵門,正建在古銅雀臺的地基上呢。

  「這裏就是曹孟德所建的鄴都舊址。」女人用馬鞭向三里外的小鎮一指:「我們快到目的地了。」

  「這裏就是鄴都?」逍遙公子大感驚訝:「不騙人?」

  「為何要騙你呀?」

  「三臺呢?華林園呢?九華宮呢?太武殿呢?三城三臺安在?」

  「嘻嘻!你說的是千餘年前的古跡,記性不差呀!」

  「我還記得東風不予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呢!姑娘,我也姓喬呀。」

  「江南喬嗎?」

  「是呀!」

  「嘻嘻!也許你是喬家的後裔呢!當年曹孟德興建十丈高的銅雀臺,就是想到金陵把你喬家的姐妹花,安置在臺上誇耀天下。」

  「呵呵!曹孟德功業彪柄,他就喜歡搶別人的漂亮老婆,實在下乘得很。他不是把甄后從老朋友袁紹的兒子手中搶來了嗎?」

  「那是他兒子先搶到手的,所以甄后沒能在銅雀臺上享福。」女人用馬鞭向西一指:「她的墳就在那一邊,要不要去憑弔一番呀?沒多遠,目下叫靈芝村。」

  「算了吧!我對這位與曹家父子兄弟一起睡的美女毫無興趣,反而對曹子建的感甄賦多少還有點印象。她的兒子改為洛神賦,想掩飾這段宮闈醜聞,實在並不怎麼聰明,真像是掩不住的。正如同你們扮強盜搶劫我,卻又改扮管閒事的人,想掩飾自己的罪行,也不見得聰明。」

  「咦!好像你已經認定本門的罪行了。」

  「是不是呢?這些座騎難道不是我的?」

  「這是你的說法……」

  「我會平心靜氣聽貴門主的說法,我是一個很講理的人。在出道為自己的聲望地位打根基期間,不講理絕難得到同道的尊重,地位基礎還沒穩固之前,擺出霸王面孔,那不會有好處的,所以我的一切行事,皆計畫周詳小心謹慎,避免落人話柄遭受非議。一旦在理字上站得住腳,那就因勢利導放手去幹。現在,我已經在理字上站穩了腳跟,以後的情勢,我不會讓人所左右。哦!這是什麼地方?」

  岔入路右的一條小徑,小徑向荒野樹叢伸展,因此視野有限,只能看到路旁百十步內的景物,似乎突然間遠離人煙,進入無人的莽野荒原,小徑如不細察很難分辨。

  「據說這一帶是逍遙樓舊址廢墟。」女人說。

  「石虎建的逍遙樓?那麼,以南一帶荒原,就是九華宮遺址了。」

  「是的。」

  「北面不遠是漳河?」

  「漳河已改了多次道,目前在東北十里外。」

  「呵呵!把逍遙公子請來逍遙樓廢墟,看來,貴會主打算把逍遙公子,像逍遙樓一樣埋葬在塵埃下了。」

  「到了。」女人不理會他的諷刺,馬鞭向前面出現的一角灰黑色山牆一指:「荒城魔域,離魂幻境。你是近二十年來,唯一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入的人。」

  「我知道,自從岔入小徑之後,這短短七八里路徑,每處緊要所在皆隱有不測,步步生險,陌生人走不了三二十步,要不是白日見鬼,就是失魂落魄。姑娘,但不知荒城魔域離魂幻境,比廬山的迷離洞天如何?」

  「迷離洞天是小孩玩捉迷藏的地方,那能比?」女人傲然地說,雙腿一夾,健馬前衝。

  林深,草茂,舉頭只能看到自枝葉透下的日影,要想知道身在何處,委實難上加難,就連路徑也不像是路徑。

  那一角灰黑色的山牆,並非是莊院的建築,而是像樓基一類廢坍的遺物。繞過牆,便看到不遠處林木深處的曲折城牆,中間缺口建了一座怪模怪樣的拱門,上面匾額刻了八個大字:荒城魔域,離魂幻境。

  門上也刻了四個大字:擅入者死。

  附近鬼影俱無,靜得可怕。城內,似乎飄起一陣陣淡淡的、似煙又似霧的灰色薄霧,充滿神秘妖異的氣氛,膽小的人即使沒看到那十二個字,也不敢貿然進入自找麻煩,不扭頭遠離才怪。

  健馬一近拱門,門吱呀呀自動開啟。

  小徑七彎八折,不時可以看到草木叢中散落的軍壘形小砦堡,每一座砦堡型式全同,高度皆在丈二左右,不走近便不易發現,磚石縫中長出野草,甚至走近也不易分辨。假使在夜間,撞上了也不知道是何玩意呢。

  ▼第二十四章 侍女被擒

  逍遙公子是有心人,漸漸看出端倪。

  深入三里左右,小徑盡頭,終於出現房屋,一座外形古樸,砌磚壘木而成的三進九間,門窗皆小的大院呈現眼前,三名穿青袍的中年人,在院門外迎客。

  女人下馬向三人行禮,一言不發轉身接過逍遙公子的座騎,向右進入樹林,兩轉折便消失在草木深處。

  「在下武清泉。」中間那位面目陰沉的中年人抱拳說:「奉門主之命迎接喬公子。」

  「不敢當,在下喬冠華。」逍遙公子禮貌周到,分別向三人行禮:「貴門主寵召,三生有幸。」

  「好說好說,請移駕客廳。」

  「謝謝,請。」

  院子廣闊,但沒栽花草,滿目全是枝杈盤錯的老樹,樹下野草藤蘿蔓生,丈寬的砌石小徑倒還光亮,人行走其中會發生奇異的響聲。

  階上並立著八男女,男左女右,黑頭罩,黑寬袍,佩劍,只露出一雙閃著精芒的怪眼,只能從身材上與及黑袍開襟方向分辨男女。

  兩個金童玉女似的清秀男女童,站在門階上迎客。

  「請貴客升階,門主在廳內候駕。」男女童同聲叫。

  說得客氣,擺出的陣仗就不怎麼客氣了,假使真可以稱為貴客,廳門口該有執事人員相迎。就算一門之主架子大,至少也該派有身分的人迎客。

  逍遙公子冷冷一笑,瞥了武清泉一眼。

  「喬公子請升階,在下告退。」武清泉欠身說:「在下是外堂人員,至此止步。」

  「貴門的規矩還真多,職掌界限分明。」逍遙公子冷冷地說:「三位請便。」

  他昂然登階,由兩童引路踏入大廳。

  堂上是神案,相當高大的神龕,有金紅色的繡金虎雲龍大神縵,掩住了神龕,看不見所供的神主。

  大大的神案,供了很多各式各樣的神道法器,香煙繚繞,莊嚴肅穆。

  這那能算是大客廳?該算是神殿。

  堂下有待客案桌,一看便知可作為供執事人員安坐的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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