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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她遷往柳條溝大辛莊去了,我正要前往找她,順道來知會一聲。如果喬兄沒有別的事,何不一同前往?」朱黛滿懷希冀:「十幾里路,你在這裏枯等,反而更為心焦,何況你可以向家師姐當面談,有我從中斡旋,家師姐或許肯將小孤讓你帶走呢。」

  「大辛莊?那不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詳的霸王莊嗎?」逍遙公子臉色微變:「霸王辛大風,邪道高手中的高手,名人中的名人,他肯讓我這種小有名氣的晚輩,踏入他霸王莊作客?」

  「有我陪同前往,他不肯也得肯。」朱黛顯得有十分把握:「再說,你已經把與他同輩,名氣相差不遠的二君一王,整弄得灰頭土臉,你的身價已非昔比。武林無歲,江湖無輩;在你面前,他沒有理由擺前輩名人的架子,何況你找的不是他。」

  「公子爺,霸王莊有如虎穴龍潭,去不得。」小羽急急地說:「那老邪魔霸王辛大風不是個守道義的人,來客不管有理無理,進了他的霸王莊,如不乖乖聽他的,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既然你們有所顧忌,不去也好。」朱黛有點失望:「我一個人去好了,喬兄回在店中等候消息,我將盡快回來報佳音,也許將小孤帶回來呢。」

  「我跟你去。」逍遙公子斷然說:「誠如朱姑娘所說,我找令師姐而不是找他,即使他傲慢地擺前輩名人的威風,我也不介意。」

  「其實,霸王辛並不是真正不講理的人,喬兄與他無仇無怨,就算慕名往拜,他還能怎樣?」

  「朱姑娘,那就走吧!以免夜長夢多,早些解決心裏也踏實些。」

  「小孤對你,有這麼重要嗎?值得你為她冒險?」朱黛突然提出疑問:「她只是一個侍女。」

  「不是重要分量的問題,而是道義問題。」逍遙公子正色說:「侍女也是人,我這主人有責任保護她。世間做任何事都有危險,只問冒的險值不值得。救援小孤,是我的責任,值得的。」

  「哦!這……你是一個可敬的好主人。」朱黛欣然說:「難怪有甘鋒那種神秘高手願意追隨你。」

  「一點也不錯。」小羽傲然地說:「公子爺是天下間最好的主人,天下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

  大辛莊在城南郊十餘里外的柳條溝西岸,柳條溝其實是一條小河流。

  江湖朋友對這座莊,多少有些敬鬼神而遠之的感覺,霸王辛大風為人兇暴、殘忍、悍野、目無餘子,連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也不在他的眼下。他的綽號稱霸王,所以江湖朋友將他的莊子稱為霸王莊,有許多人甚至不知道大辛莊的本來莊名。

  十餘里說近不近,因為大白天不能在官道上飛趕。

  兩人都是衣著麗都的英俊年輕人,書生和公子,怎能在旅客絡繹於途的大道上,用浪人亡命的輕功腳程趕路?

  過了五里亭,還有一半路。

  「有人跟蹤。」朱黛突然說。

  「共有三批人,有兩個馱夫打扮的仁兄,已趕到前面去了。」逍遙公子並沒回頭,抬頭瞥了大太陽一眼:「可能是二君一王的人。」

  「喬兄,你似乎有點擔心。」

  「是的。」

  「為何?」

  「也許,霸王辛與二君一王有交情。」

  「二君一王在霸王莊的勢力範圍內準備作案,霸王辛口中不說,心中那能沒有芥蒂?即使以往有交情,現在也情斷義絕啦!你大可放心。」

  「但願我能放心。哦!朱姑娘,恕我冒昧,問不該問的問題。」

  「你的問題是……」

  「你和令師兄師姐,也是為閻知縣而來的?」

  「途經真定,適逢其會而已。據我所知,點翠公子與品花公子,才是專程為此而來的,事先並不知道二君一王也率眾趕來,所以感到不安,三官廟之會,本來是兩公子約定好了的商談處所,也約了一些貪心的人前往洽商,沒想到碰上你不期而至,落得灰頭土臉栽得好慘。」

  「姑娘與令師侄許菡姑娘,也是應約而往的?」

  「當然不是,我們只想偵查他們的意圖與實力。這一來,家師姐放心了,兩公子浪得虛名,其他的貪心鬼不成氣候。唔!喬兄,你說的馱夫,可是這兩個?」

  路右的大榆樹下,兩個風霜滿臉的中年窮馱夫,坐在樹下乘涼,腰帶上插著趕馱馬的皮鞭,卻沒有馱馬。

  「對,就是他們。」逍遙公子說:「咱們小心了,前面可能有警,他們等不及,要有所舉動了。」

  「他們最好不要有所舉動,哼!」朱黛的鳳目中殺機愁湧:「那將是他們最大的不幸。」

  行屍是最兇殘的兇魔,名列天下三屍;煉魂孟婆綽號稱煉魂,神憎鬼厭的名梟婆老殺星;朱黛有這兩個兇名昭著的師兄師姐,她自己就算是好人,也好不到那兒去,動殺機該是正常的反應。

  逍遙公子非常熟悉這種反應,這是江湖獵食者的一種後天培養出來的本能。即使是一個自命俠義的江湖行道者,面對兇險時,也會生出這種本能。這種本能與所謂道義、法理、世情,完全背道而馳。

  其目的只有一個:殺掉對方以便保護自己的權益。換句話說:這是弱肉強食的獸性本能。

  逍遙公子也不是好人,不是所謂俠義道正道人士,所以見怪不怪,對朱黛的反應甚至深有同感,認為是合理的正常反應。

  參與真定罪案的人,都不是正道人士,包括逍遙公子在內,全是黑道、邪道、魔道的梟霸,沒有道義好講的江湖獵食者,不擇手段追逐名利的一丘之貂。

  官道又直又寬,足以容納四輛雙頭馬車相錯而行,路兩旁綠樹成蔭,行道樹非榆即柳,所以步行的旅客,皆走在路兩側以避炎陽。

  距兩馱夫歇腳的大樹不足十步,兩馱夫談笑自若,並沒向他們兩人注目,似乎毫不留意這兩位衣著麗都,輕搖著摺扇徒步在官道走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身後沒帶有書童隨從,已經夠引人議論了,再在大太陽下徒步走在官道上,更透著古怪,要不是窮騷包冒充少爺公子,就是不幸遭到禍事的落難士子秀才,應該引人注意評頭評足的。

  兩馱夫不以為意,反而暴露了身分。

  逍遙公子哼了一聲,突然止步。

  朱黛及時停步,眼中有困惑。

  「喬兄,怎麼啦?」她瞥了兩馱夫一眼,目光回頭逍遙公子臉上:「你打算找他們?」

  「我的綽號稱逍遙,逍遙自在的意思。」逍遙公子中氣充沛的語音清晰震耳:「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逍遙自在。」

  「你是說……」

  「我不會主動找人生事,要生事必定給對方有充分的挑釁理由。你瞧,有人設了圈套,等咱們將脖子往裏伸,以便把咱們吊起來宰割。」

  「圈套?」朱黛傻傻地抬頭,目光在頭頂的枝芽間搜索:「在那兒?不可能吧!」

  「圈套不一定安在樹上成高處,圈套也並不表示是吊人索。」

  「那……」

  「你再往前走兩步,地面浮塵下將彈起三隻小包或五隻小包,小包彈起的高度將在你的肩以上頭頂以下,而且會爆散開來,裏面要不是毒物或迷藥,必定是小型的歹毒利器。」

  「真的呀?」朱黛低頭用目光在浮塵中搜尋。

  路上有不少旅客留下的腳印,也有牲口的足跡,似乎浮塵厚有兩三寸,久沒下雨浮塵愈積愈厚,看不出異狀,更看不到埋藏的異物。

  「他們有時間趕到前面來埋設,埋設的人是行家,但守候的人卻是外行。不破壞路面的各種足跡,從側方插入安裝,再加上足跡掩護,相當高明。引發的機簧就在你前面兩尺左右的浮塵下,是頗為巧妙的幾塊踏板,不管你怎麼走,一定會踏中其中的一塊;踏中一塊就夠了。」

  朱黛突然向上飛升,升至兩丈高摘下一段樹枝飄然下降,挫身貼地一拂。

  像是颳起一陣陰風,樹枝所經處塵埃激揚。

  兩個馱夫吃了一驚,驀地向外飛竄,三兩起落便已遠出三五十步外,兔子似的竄入長滿高粱的田野,形影俱消,速度相當驚人。

  浮塵下,共出現五塊尺長三寸寬的踏板,韌木削的簧片彈力佳而十分靈敏,堅韌的小麻索帶動置於簧片上的五隻小包。包用黃明膠特製的,繫索彈升時爆斷,膠包爆裂,爆出二十餘枚淬毒的牛毛針。

  五塊踏板,經過的人絕對可以踏中任何一塊,絕難倖免,非踏中不可。

  「喬兄,你該追的。」朱黛悻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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